云壑归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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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在藏剑山庄召开的第四次名剑大会上,“东洋魔剑”谢云流回到中原,力压群雄,夺得宝剑“残雪”,中原各大门派束手无策。


  当是时也,谢云流的身份还未曾曝光,一个黑衣剑客于第四次名剑大会上使用来路不明的剑术,接连击败武林高手,赢得神兵。神策军要晚至三至四个月后,才能根据各方线索最终确认谢云流的身份,闹上纯阳宫。


  然经过那届名剑大会见证者的转述后,第一时间猜出谢云流身份的当世豪杰,已经不少于五人。他们皆是一方震岳,却罕见地缄口吶言。


  心剑大成的叶英,评价黑衣剑客与剑思的招式时,对罗浮仙说:“难知巍巍剑外。”罗浮仙似懂非懂。叶英的剑悟谒语,在整个藏剑山庄中,本就知者寥寥,而叶英竟也有“难知”的东西?后来叶英专门去请询已退养天年且剑术成就有限的叶孟秋,一定是因为叶孟秋能给出剑外的答案。父子在剑冢中长谈半宿,叶英罕见地授意叶晖,在处理黑衣剑客惹出的凶悍事端时,“谨敏行事”。叶英从来不管俗务,叶晖甚为纳罕,然而大哥不肯多说一个字,只说是老庄主的意思。


  谢云流和剑思纯粹以剑招,不掺丝毫内力相斗时,人们始知这少年剑术之精妙,台下江湖派众甚多,除了看出那孩子的剑招出化叶家的四季剑法外,亦有人言断这孩子得过第二次名剑大会冠军得主拓跋思南的一招半式。


  剑圣半招……只令那黑衣剑客震颤一瞬,剑法势狂然如沸,却又很快平息下来。冷哼一声,更准确地刺击。无论那少年剑势如何精妙,这黑衣剑客只以幅度最小的化解,如果那少年的剑招还有迹可循,黑衣剑客已到剑随意动的地步,没有几人能看得清。


  江湖新秀们无不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丝毫细节。曲云若有所悟道:“松排山面、千重竞翠……我终于明白师父说的,什么叫‘恃月点珠’啊!这前辈的招式委实太过精妙。”


  而当曲云告知公孙幽细节,已将忆盈楼悉数交给叶芷青等搭理的大娘喟叹一声,想起当年的一片轻羽,又痛惜不知所踪的裳秋徒儿。曲云甚少见到师父这般皱眉心疼的模样,小心问:“……那黑衣剑客究竟是?”


  “红尘路上事如麻,不要追问了。”公孙大娘幽幽叹着,手拂过一把旧痕斑驳的萧。她托曲云传给叶芷青一枚荷包,冰绵裂纹纸上简单勾出一座落雪高峰,一叶孤舟,一片断刃。大娘知道依叶芷青之聪慧,已足够联想到这桩她并不熟悉的尘封旧案,保护好忆盈楼众弟子。


  而长歌门的“小专诸”欧阳卫姗姗来迟时,谢云流与剑思的比斗已结束,残雪剑被取走。只有空气中那股残留的冰雪般的内息久久不散。欧阳卫当年和静虚子有一面之缘,三十年后,虽黑衣剑客刻意去除了纯阳剑意,但已是老江湖的长歌前辈,不难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推测出端倪……欧阳卫不由得心中暗道侥幸——去岁,长歌门老门主杨尹安远赴龙门会老友卢延鹤,却莫名其妙被打成重伤,并不知九天尊者已被伊玛目偷天换日。老门主病体沉疴,长歌门交托给年仅二十岁、刚完成入世诸项试炼的少公子杨逸飞……百年世家,正处新旧交替、动荡之际,少门主无暇参与名剑大会。来的是欧阳卫,才能带走这个秘密。


  “海角天涯战江湖……”听完欧阳卫的陈述,缠绵病榻的杨尹安忧心忡忡中咳出几丝细血。三十年前惊心动魄的一系列宫变血影旧影重现,真没想到他的儿郎迎接的是这样一个江湖……逸飞虽是雏凤之才,却比他当年遇到静虚子时还要年轻。江湖中根深巨擘与新生力量的碰撞,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滔天巨浪。


  作为没有被邀请却仍然第一时间知晓消息的,便是当时如日中天的明教教主陆危楼。第三次名剑大会中法王盗走碎星,藏剑山庄和明教不两立,当然不会再去邀请陆危楼。而自诩书批四海雄才大略的陆危楼,值时正在长安监修大光明寺,也不屑于这个他都卖过两次剑贴的江南把式大会。明教那无处不在的线报自然会将江湖中的大事第一时间报与陆危楼,虽然不屑,但他要掌握。


  “东瀛浪人?黑衣剑客?”陆危楼眼神转深,冷笑道,“纯阳早落,星野已破。纵然是你——是你回来又如何!”说罢他挥开大氅,将此事抛诸脑后,又全心全意投入他的光明寺大计中。


  天云道长和黑衣剑客交手过,待他缓归昆仑,内伤仍未痊愈。前掌门杨寒月已隐居昆仑小遥峰。她在竹屋中替天云道长祛除内伤,末了神色复杂开口道:


  “师弟身负寒冰诀,足可疗愈世上大部分内家劲道,可知伤你的是何方来路?”


  天云道长迟疑道:“据传,能抗寒冰诀,唯有纯阳坐忘、内景之功。但当世有此深厚功夫的,除却纯阳子与玉虚子……”


  杨寒月轻轻叹息,对天云道长摇了摇头。师弟不明所以告退,她独自回到了房中,盯着妆台上一枚色泽暗淡的旧珠花出神……这是丈夫孙晓月在十五岁那年赠予她的。他们少年时同游长安,正是小儿女心事欲说还休的年华。


  同岁的师姐师弟一路拌嘴一路笑闹,女孩子都要更早熟些,杨寒月心有意动,不时暗恼师弟的呆傻木楞。一日乘舟行至胡坊衢外,见那些琳琅钗钿,孙晓月却一改木讷主动给她买了枚珠花,轻轻簪在二八佳人的青丝上。杨寒月脸红惊喜之余,还算精明地追问:“师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孙晓月鼓起脸颊愤然道:“才没有。”这时长安阁楼传来清朗的大笑声,杨寒月抬起头,只见身穿淄衣斗笠的谢云流摘下帽檐,露出飞扬俊容,眼神清澈地落在她身上,落落大方笑道:“是我!给这小子说,‘再这样无趣,我可要邀你那漂亮又功夫好的师姐到万古寮喝茶去了!’”


  “师姐才不会跟你去喝茶!”孙晓月上前一步挡在杨寒月面前,他本是个玉雪可爱的少年,呆呆地站在谢云流面前,就跟一截木头扫帚似的了。当然,杨寒月还是敝帚自珍的,她立刻道:“我不认识你,谁会跟你去喝茶。”


  谢云流又笑了:“你还信了?亏我觉得,你比你那师弟要稍微聪明一点呢。”


  “那你——!”杨寒月说到一半忽然恍悟那年轻人的激将之意,必是看到孙晓月不解风情,故意引发师弟危机感,促成一桩美事。任她是潇洒的江湖儿女,也蓦然被这背后的意思弄得脸颊烧红,跺脚转身就跑。可急得孙晓月边追赶边朝那年轻人怨道:“都怪你!”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还真的去喝了茶,互通了名号,知晓这年轻人是华山纯阳宫静虚子,风头无两的武林三秀之一谢云流。席间谢云流颇为无奈道:“刚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孙少侠,你不要这样看我了。我的确没有师姐,但我真的一点都不羡慕你!”谢云流不知想到什么,又自得斟满,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漫道,“我有师弟呢。”


  回想前事,杨寒月心头悲凉,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安恣意飞扬的静虚子啊……又颠簸成何种模样?不过,生别之悲,尚有机会可追;不若死别之悲,永诀不可复逢乎……希望静虚子,能尽早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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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剑岛上,黑衣剑客最后捧起那柄残雪,身长二尺八寸,重二十六两,比普通剑要短一些。斜刃霜明,似能刮取露寒,它的剑柄以雪白古玉磨制,如一尾淬花鹂尾,绽放出湛湛神光。这是叶英取南海玄铁所锻,所花无数心力凝结的成果,足令山川失色、无可相衬。


  黑衣人凛凛威赫,在天下江湖同道面前,握举寒剑,留下掷地有声、狂傲至极的话——


  “风雷雨露山川名物,于我不及一剑之威!千古如新,百世不泯!”


  自后,“剑魔”名号开始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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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港。


  “海鹘“战船在一刀流的本营基地中,是最大的旗舰号。它藏身碎石滩中,驻防严密。此番随之前来的一刀流武士足有近千人,船只接近二十艘,不过他们并未全数驶近扬州附近海域,不少还在远海岛屿上开扎营地,譬如寇岛等。


  一刀流的武士属于藤原家族,如今的家主是藤原广嗣。他出资营造了一刀流的武馆,并请挑遍东瀛无敌手的谢云流来教习这些武士。但只有其中资质很优秀的,才能被谢云流亲自指教。但凡被谢云流亲自指点,或折服于他的技艺,或有感其心志,后来皆成为谢云流之嫡系,但人数终究有限,不及一刀流总数十分之一。


  不过迄今为止,谢云流的权威在一刀流武士中,尚无可动摇。他在海鹘战船上最大最平稳的舱房,虽然从他离开扬州港后就没有再回来用过,但里面依然一尘不染,有人替他勤勉洒扫。


  然而今日那房门口,却传来了不合时宜的争执。


  “你们奉谁的命?敢进大师范的房间!我看你们谁敢!”


  说着一口不甚流利瀛话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年轻男子,他叫做关岭,是谢云流在东瀛海边捡到的孩子,他竟是从大唐流落至东瀛,与他一起遭遇海难失事的还有个小女孩,名叫张璎珞。谢云流见两个孩子有习武资质,便收养他们入门教养。虽然关岭没谢云流那等天资学得一口流利东瀛话,但十余年下来基本交谈不成问题。


  谢云流不教东瀛武士任何内劲,但对于这两个大唐流落的孩子,倒是教了他们半招吐纳自保之息。他们不为藤原广嗣所用,平时只对谢云流俯首帖耳。这回谢云流带走十个番队的队长并一众嫡传子弟,留守海鹘号的就是关岭和张璎珞。他们每日将谢云流的陈设擦拭得一尘不染,没想到今日那海鹘战船中一刀流的上忍中杉,却带着一队武士要进谢云流起居之处。


  “藤原大人要我等取一封大师范的书信。”中杉威严地朝着东边行了个礼,“藤原家主之令,谁敢有违!”


  张璎珞浑身散出那股内息盈身,刷地抽出长刀横前,她可不是好说话的性子,其泼辣脾气颇对谢云流胃口。见她和关岭情投意合,谢云流便象征性地收为螟蛉义女,以便女子行嫁有个师长后盾。


  “藤原大人要书信,自当传讯大师范,怎会让你们来取!这屋中俱是天皇赏赐之宝剑刀具,若是丢了一件,你们赔得起!?”


  其实关岭和张璎珞都有些紧张,谢云流的师门旧事不便多提,但那些宝剑金银事小,谢云流秘而不传的功夫图册若是有那么一两本被这些东瀛人觊觎……他们倒也不知道是否藏在这起居室中,但绝对是不许外人乱翻。


  看到张璎珞居然亮刀,上忍中杉怒道:“你个黄毛丫头横什么!我告诉你,这船是藤原家主——”


  “是天皇赐给大师范的!”关岭赶紧拦住剑拔弩张之两派,他亦有内劲心法护体,这让一刀流武士们既眼馋、又忌惮。


  “那也是藤原家主遣人修缮完善、出资提供众人用度,才能扬帆远航的。”上忍中杉重复道,“一封书信而已,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想偷大师范的东西,若真的是藤原大人的意思,怎么没有家主令!”张璎珞伶牙俐齿,就是不让这些人进去,如今谢云流大部分嫡系都不在船上,一刀流剩余武士基本是藤原氏私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藤原氏要做的事情可不是陪大师范回中原夺冠这么简单。


  “这么小的事情还要家主令!你疯了吗?”上忍中杉差点爆发,但看到两人那得大师范亲传的武技和内息,又不敢真正动手,僵持后悻悻离去。末了中杉声音低沉道:“藤原大人就要回来了,你们等着吧……”


  等那些人退去后,张璎珞和关岭面有忧色地互相对望一眼:都传九州谪居的藤原广嗣在密谋兴兵。之前大师范在海鹘号上,哪有一刀流的武士敢说半个不字?可是当大师范离开,藤原广嗣不知又在暗中做什么手脚。这些武士蠢蠢欲动想进入大师范的房间,不管是找信还是找其他东西,终归是个不好的信号。


  “师兄,义父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张璎珞只有在没有外人时,才敢叫一句义父,其实她和谢云流并不算亲近。谢云流平时在山中结庐独居,最亲近的弟子都隔了一层。谢云流似乎故意避讳着世间相对而坐的细事长语。


  “不要紧,大师范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替他好好守着。”关岭安慰师妹,他们知道谢云流虽不随和,与人私交不深,却是那种会真心回护人的长辈。他的人,谁也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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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剑客夺冠的消息,按正常速度传到纯阳,是半旬之后。


  此番纯阳掌门李忘生的剑贴被黑衣人取走,李忘生不参加名剑大会,纯阳宫上下弟子皆同进退,心头憋着一口气,也不去观看名剑大会。只有一些早先下山游历的弟子,包括刚去万花谷游赏玩耍结束的燕小霞,流连到西湖边目睹了黑衣人的剑意。但他们功夫稀松寻常看不出深意,又肩负游历诸事,并未第一时间专程返回纯阳汇报此事。


  少了当事人绘声绘色的描述,清修的纯阳弟子议论不起什么波澜,浅尝遏止好奇几句“掌门给剑贴的那个黑衣人什么来头”或赞叹“不愧是高人,居然拿到了残雪”,低阶弟子都未尝放在心上。几句清谈,又回归清心坐忘的日常修课中。


  整个纯阳,知晓谢云流真身回归的,不超过四人。


  每天都有弟子去非鱼池中喂食灵龟,然而今日去非鱼池的弟子走到半路,发现被一股绵厚内劲阻隔。四林皆雪,非鱼池被笼罩其中。无风折竹、无云飘雪,能有此深厚功底的,在纯阳中唯有掌门李忘生。想必是掌门李忘生有事来此请教山石道人,把四周都隔住了,声音传递不出来。


  吕洞宾四年前于松下传道,将纯阳掌门之位交给李忘生,飘然而去,云游天下。这山石道人的乃是纯阳子皮囊的“五蜕”之一,保留着他的一抹道识。如今山石道人的神识安详抱持在雪竹林中,稳坐池边大青石上。远处老猿啸啸,鹤拂云巅。

 

  万峰铺银、一泓涧水。李忘生跪于冰蓝池水前。肩头眉发落满碎玉,自从吕洞宾交托俗务后,李忘生来请教任何事,他都不会明说,渐渐李忘生也习惯自己或召集师弟妹们一起参详。可这次不一样。


  山石道人半睐双眼,依然没有作答,以李忘生的能耐,也不知道师父那一缕神识到底有无游走。他只能等。


  等了半宿,山石道人终于道:“饮一口池水吧,忘生。”


  李忘生悟不出来,但他沉默地照做。他以手掌掬起一捧清澈池水,抿入口中,冰滑凉意滑进胃中。


  山石道人悠悠道:“一段尘土肺肠可洗净?忘生,绘花者无香,绘风者无声,绘人者……”


  “绘人者无情。”李忘生道,“弟子明白了。不变应万变。以求周全。”


  ——不,你没有明白。山石道人并没有把答案告诉二弟子,这是需要自己悟的东西,李忘生寻觅道境多年,却仍未突破。他的道境太过和睦,以至于失真,这些年来一直在追寻真正的道心……


  大道无情,最下不及情。并不是这样解的,忘生。我开导过你,你想通了第一层,却没想通第二层。可是,我不能现在告诉你。那就不是你自己的了。你这一生,已经替纯阳付出牺牲,做过太多“不为自己”之事……


  山石道人的神识隐去了,又恢复池边淡然而坐的老道肉身。李忘生撤去阵法,离开非鱼池,回到镇岳宫中。他所料不错,聪明过人的于睿师妹已经在内间等他。


  于睿可不是一般人,何况这次还有叶芷青与她互通名剑大会讯息,在这种问题上她不再打任何迂回机锋,“那是大师兄?”于睿问出这期盼多年的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忧思,已经盖过了她想象中的憧憬。更令她惊心的是,李忘生脸上竟有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茫然之色。


  练成了内景经三重的师兄,虽然双鬓生雪,但素日温和澹然,精神气湛。但此刻于睿忽然觉得……他似乎露出了病容。一个内家功夫到达至境之人,绝不会被寻常小病侵扰,只会是心病了。


  “师妹,你最周全,有何见解?”李忘生话中,仍然不离开“周全”二字的考量。


  于睿沉思良久,最后缓缓吐出三个字:“论剑峰。”


  论剑峰是静虚一脉弟子主要的起居处所,相比太极广场附近宏阔伟丽的殿宇,在纯阳五脉弟子中,静虚的条件最艰苦。然在洛风的勉力支撑下,虽人数不多,大家感情十分要好,生活上的不便也容易克服,只除了偶遭门中白眼相讥。他们也大都忍受习惯了。


  李忘生闭目:“然也,封锁消息。”


  论身份、论脾性、论影响、论后果,纯阳宫中有两人一定要死死瞒住。


  紫虚真人祁进、静虚首徒洛风。


  “不是长久之计。”于睿补充道。


  李忘生颔首,谢云流回归不可能悄声隐迹,必会掀起烈浪,到时候那位嫉恶如仇脾性火爆的紫虚师弟,还有那位苦苦守候一片赤心的大师侄。都会知道真相。可到底要如何才是万全之策,他一时半会心境茫然,只能争得片刻喘息,徐图良策,以保纯阳上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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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大师范武冠名剑,脚踏中原!”


  整齐划一的称颂声在小孤山阴背风坡响起。数十人刻意压低的声线不算宏亮,但森然铿锵。


  这句话听上去狂妄,在这些一刀流门人心中却认为大师范实至名归。这些年大师范苦练剑术,不就是为了把中原这些虚伪的“正派”全都打败、踩在脚下,让他们见识厉害吗?入江队长甚至为想出这句贴切的贺词而洋洋得意。


  之前这十位一刀流“勇士“以为神策军要对大师范不利,预备分头潜入藏剑山庄,却被那环护庄围的巍峨剑气拦住。有叶英心剑坐镇,宵小自然进不来。正当他们意欲硬闯,大师范却已携了宝剑残雪飘然而出,标志着他已结束擂台比试,将诸位对手一一打败。


  十年一届名剑,盛世大会,庄里庄外人山人海,但目睹比试的宾客视线全都汇聚在冠者身上。许是为避纠缠,大师范未曾停留一瞬,就运使轻功高跃远走。虽然轻功的姿势谢云流也已刻意调整,但那骨子里的凌云鹤意,任何修行到最高层次逍遥游的纯阳门人俱能认出。然而,有此功力的数位纯阳真人并高徒,今次悉数不在名剑会场。


  夺得这柄象征意义重大的绝世好剑,一刀流武士们却觉得大师范的心情没有那么高兴。他们的“拍马”用词皆习自大唐,也不知是不是没学到位,语言粗鄙了,不得大师范喜爱。几位得谢云流指教得多的门徒,却敏感察觉谢云流从藏剑山庄里出来后,就周身环绕着低气压,他的轻功当世无双,一直在高处蹁跃。他们追了好久,就像水田边追赶鸥鹭的鸭子,紧赶慢赶的十多里外,谢云流才停下来在山头上等他们。


  “您不高兴吗?”鬼影小次郎向来在谢云流面前是最敢问的一位,“您可是打败了他们所有人!”


  谢云流眼神旋深,没有即刻回答,事实上,他也在自我追问。


  为什么不高兴呢?


  从二十岁开始,谢云流就知道,他心中有一道血糊粘连的巨大豁口,世俗的名利、财帛统统无法填补。得到天皇的赏识,被赐予丰厚的财帛,这些在寻常浪客眼中荣膺登顶之事,统统被谢云流视之为无物。也只有宝剑和武者,能让他稍感兴趣,但也只是片刻欢喜后,就意兴阑珊。


  谢云流日复一日地苦练剑术,武功大成后。他愈发坚定自己要的是什么——回来打败那些人!打败他们所有人!只有等到那一天,他那沧桑斑驳的心灵才能获得平静。


  谢云流感受着背后剑的寒意,一把残雪,一把天丛云,大唐和东瀛,两把最强武者的宝剑,似乎是他这些年所有痛苦缩影汗水的结晶。可他分明得到了,为什么还是无法获得想象中的释怀,为什么他还是无法哪怕说服自己高兴一会儿?


  也或许是这次名剑大会,当世有分量的几位大能,并没有参与,让谢云流有一丝遗憾。不过……既然他们自甘退避锋芒,那就不要怪他谢云流问鼎!


  ——难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在东瀛修习剑术,一次次的搏杀斩击,许是麻木了血雨腥风,谢云流越来越懒得多想。反倒是少年时在中条山跟随吕洞宾修行,后来为了纯阳宫的成立,师门三人前后奔走,还有纯阳宫早期无忧无虑宁静的时光日渐清晰,愈发频繁地回忆……


  心中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谢云流死去那么多年,在他武功大成的天命年岁,竟然像个幽灵般死灰复燃。又或许,那其实是另一重“道境”?清晰走过那么多年不能回头的岁月后,“道”为何在此时降下了考验……他想:自己要寻的到底是什么?明心见性,心在何方?这也是谢云流越来越频繁望向大唐方向,最终决定渡海的原因之一。


  不满贪海,不破疑城。谢云流自知修不了李忘生那种心寂如雪的道,他也不屑,没有天生一副冷酷心肠,做不到。就让李忘生去求那千秋万载的逍遥仙道好了。这辈子自己求的,与那些缥缈的玩意了不相涉。但他也一定要找到出路。


  可笑那些一刀流弟子,还暗自打听是不是东瀛仙气不够,被大师范嫌弃了,预备着去纯阳盗取仙鹤,减少大唐的仙气,好劝谢云流回东瀛。


  虽然并没有想象中夺得残雪剑的快意,面对门徒,谢云流仍然决定说些资励之语:“你们是我的弟子,我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或图功业、或求固体、或搏击世路、都尽随各心。你们只需记得,人活一遭,不看天地好风月山水,不做登凌绝顶的强者,就是枉却武者一生!”


  一刀流弟子热血沸腾,虽然他们各怀心思,在未来也基于不同立场做下事端。但有一点他们认知都非常一致——


  大师范是个当之无愧的强者,从剑到心,都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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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璎珞是老谢义女,npc在瞿塘峡孤山集附近,很早我见过一次。剧情文本是拆客户端解包复制的,不知道简化任务链之后还有没有。


  任务名称:伪冒的中原人。任务描述:孤山集的刀宗弟子张璎珞望你能到东面的卧虎滩附近,把那个神秘的中原人除去。


  张璎珞:一刀流利用谢云流的名声作恶之事,刀宗弟子早已不满,可凭我门派之特殊身份,江湖上又有谁肯相信我等所言?我刀宗门人本应属义父所在的纯阳门下。可自义父谢云流背叛师门一说外传以后,纯阳上下不少同门便视义父与我等追随者一脉为异类,处处刁难。后来神策军又以种种借口杀进纯阳为难我等,纯阳教主又因不敢违抗圣旨而袖手旁观,是以,关岭师兄才带我们出来创立了刀宗。我等一直苦无证据,所以义父被陷害之事就这么沉冤无果。但璎珞万万没想到,一刀流竟然正也在此地。如今一刀流中又有贼子假扮中原武林人士,杀害无辜之人,只是这次被我们探得了行踪,可再也莫想做成好事。劳烦大侠前往<东面的卧虎滩>,把那个<中原打扮的武士>除去,他这几日在长江沿岸劫杀路人,已经做下了几宗恶事。中条一刀流刀法犀利,素来一刀毙命,请定当保重!多谢大侠,刀宗弟子谨记于心,他日本宗脱难正名之日,定有厚报。


  这个任务描述中很多bug和迷惑(纯阳教主不敢违抗圣旨是什么鬼?),看得出来是非常非常古老的剧情了,或许早改妈不认。我也就剥皮换骨地用一下工具人,其他全无视。


  一刀流盗仙鹤是指尖纯阳跟宠任务,太爆笑了。

  

  下章预告:大光明寺之变(七月)、鬼影小次郎假扮谢云流、年轻的李复(23岁)、还没有成为裴洛的裴元和洛风……我不要再爆字数了,不知道能不能一章写完。指尖剧情叠了好多,能合理用就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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