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壑归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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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剑山庄下雪了。


  断桥残雪虽为后世西湖一景,但并非年年有雪。第一届名剑大会时,暖冬天气甚至提早催开西湖桃柳,夹岸鲜妍,柳色拖金。


  今年是落雪寒冬。远近空色,飘飏无声。雕花窗下纷扬的玉尘。天亮推门,满地白沙。


  但并不妨碍名剑大会的比试,天光蒙亮,叶家弟子便会扫尽擂台上的薄雪。名剑大会的赛程持续旬月之久。各大门派新秀弟子们切磋比试,每日在拭剑园中都会响起藏剑山庄统一制式的兵刃相交之声。


  比剑争夺冠者并不仅限于藏剑山庄发剑贴的当世实力剑客,举办这种江湖盛会广邀武林同道见证。参观者中有不少年轻气盛的也跃跃欲试,虽自知实力不能与绝世剑客相论,也有以武会友之心,在名剑大会赛制期间,自发相互切磋。藏剑山庄也乐得推波助澜,甚至专门为江湖剑客开辟论剑场地,交纳食宿,或购买藏剑山庄出品的兵器,都能替藏剑山庄增加进项。


  二庄主叶晖打理山庄后,更把这项事业做得有声有色。除了听剑岛外,还开辟了拭剑园来给白道门派弟子们论剑,参与者众多,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武功高低,总能找到一较之人。于武学平常的弟子们来说,也是磨炼武艺,开阔眼界的好去处。


  十年一度的名剑大会,论剑场地更热闹了。


  第一日,藏剑山庄的大庄主叶英,展示本届冠者能赢得的绝世兵刃——残雪。这是叶英去南海寻得上好玄铁,经六年时间打磨而成的神兵。剑身一尺,并不长,更像一把稍大的匕首,剑刃能反射斑点如雪的辉光,得名残雪。南海玄石并不容易熔炼,叶英费了不少心血。玄铁刚入炉那一日,炸出剧烈火光,好似熔浆在炉中活成了精怪,火光蹿高足有三丈,非常危险。多亏叶英一身胆技,靠着剑意驯服顽铁,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化为铁水。数有惊心动魄时刻,好在都化险为夷,只是溅出的一枚火星伤到叶英侧额,那处疤痕由罗浮仙给他补了个梅痕。


  “顽铁虽然桀骜,品相却是一流。”这六年间,藏剑山庄的炼天炉边,有许多擅铸剑之人来关照过这把代表下一届名剑大会冠者的剑。最热衷铸剑的四庄主叶蒙曾经作此评价。这把剑的材质难融,炸出的火星成色一流,却很难在大范围的焰流中让它翻拨均匀融热。叶英也不是一次炼成,足足熔了一百斤的玄铁。南海边开采出的矿料更废达数千斤。倾藏剑山庄之力才能做得到的。


  和第一次名剑大会,从湖中打捞出吴越国古剑重新炼成御神不同,残雪这把剑是全新铸造,它最初的精神气都是所谓的“顽铁”赋予。上一任家主叶孟秋对此铁有四字:“实非凡铁”。


  玄铁铸成了细薄的长匕形,剑材、剑形到剑意,一脉相承。有些剑温润中肯,适宜名士君子,外型也中古得当;有些剑豪阔英霁,足有背宽,适宜大度开阖的猛客。而这把剑,刃薄,柄细,中短,适宜的是近身迅刺的武人。迅冷如冰的绝世剑技,最配这把残雪剑意。


  不过,无论是什么武功路数之辈,在看到叶英展示这把绝世名剑时,都本能热血沸腾。加之藏剑山庄大庄主君风磊落,气韵神秀,更替宝剑添光。哪怕他们并没有资格赢取,因为这是属于拥有剑贴的当世著名剑客比试的荣誉证明。寻常参观论剑的普通弟子们,鲜能胜过那些剑客,自然得不到残雪。但他们不减兴头,都很兴奋。


  

  第一日并没有安排持剑贴的宾客们比试,普通门派的弟子们却都已经按捺不住,在拭剑园中竞相切磋。有人看重输赢,牢记分析每个切磋对手的特点,也有人为热身练手,以武会友结交豪杰。还有人,就是来玩耍的。


  譬如此刻,拭剑园边缘有一位精神气俱佳,身着雁虞制式纯阳道袍的弟子,竟然另辟蹊径,在切磋中途念诵灵宝符咒,水火符箓却不用来技击,而是纳凉。


  “打得真热,先扇扇风吧。”那位叫做燕小霞的纯阳弟子笑嘻嘻地把手中灵符一挥,如果他师父上官博玉得知这位素来顽劣跳脱的小弟子,又把符咒拿来干这种四六不着的事,一准儿会怀疑究竟赶他下山历练,是不是正确的抉择——脑袋里塞满的啼笑皆非念头莫不是在山上憋出来的?或许下山一趟就能把这毛病和胆小一块儿治了?然而一路游山玩水到藏剑山庄,燕小霞稀奇念头变本加厉。甚至把纯阳的剑术、符箓、丹学和经统的知识,愈发在古怪的地方发扬光大了。


  上官博玉看到这位跳脱爱恶作剧的小弟子就头痛,燕小霞性子疏懒,练武也不用心,好不容易通过中级弟子的选拔赛,上官博玉赶紧叫他下山游历,好好磨砺一下性子。燕小霞兴高采烈下山,把师父叮嘱的江湖险恶早早抛到脑后,想到少年时玩伴万松谦拜入了万花谷,联络后发现他去参观名剑大会,便也巴巴地赶去。故友多年不见,彼此学有所长,很开心地互相切磋试手。


  眼下切磋正酣,燕小霞却毫无完成这一局的自觉,反而随性之至,酣畅的汗一蒸,立刻停手,催符生风。但是天数寒冬,冷风一吹汗水,立刻冻得人难受。他赶紧又掏出火符升温保暖。


  正和他切磋试手到一半的万花弟子万松谦先是惊险地忍住了百花拂穴手的后发制人的一套劲道,毫无挂碍地接受这番举动,并伸出手来朝火符取暖,一点都没有切磋被强制打断的气恼。让燕小霞乐了。


  “万兄,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好。不像其他人一样生气。”燕小霞就是那样的人,切磋着常常就觉得不有趣了,去做其他事。颇惹认真比武的弟子生气,也因此被找过麻烦。但是燕小霞除了怕鬼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都说纯阳剑道出众,但我看来,燕兄的丹符好像更娴熟些。”叫做万松谦的这名万花弟子也是一副游戏红尘的心态,同道中人。他是棋圣王积薪的弟子,聪明过人,甚得师父喜爱,偏偏和燕小霞一样贪玩懒散:“我不生气,这么冷的天有火烤着,很舒服。”万松谦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红纹小盅:“这是工圣前辈给弟子们暖药丸的,但我发现把火星团子塞进去,就是绝佳的暖手炉。之前都是从徐淮师兄的壁炉里偷灰团,尽量不让裴师兄发现,会被罚……燕兄,你可不可以把火符团着塞进来?”


  燕小霞喜欢有趣又小叛逆的事,深觉和万松谦脾性相投,把火符团着塞进去,还提出了能在小炉中煮火锅的建议。和万松谦一样丝毫没想过,如果工圣,裴元或徐淮等人知道,会如何两眼一黑,煮过火锅的药盅怎么再去暖药丸给病人。幸好万松谦棋道天赋过人,但医术稀松平常,基本不给人诊治。


  “可,现在去采办食材,要走很远。”


  “藏剑山庄里的猞猁挺多……要不煮一只……”


  拭剑园中比试的弟子众多,内劲深厚的不少人都听得见他们响动,两人之前闲聊没个正形,在比武场上烤手炉也就算了。听到要把藏剑山庄的猞猁煮火锅,在场的藏剑山庄弟子们纷纷投去了愤怒、甚至恐吓的视线——燕小霞和万松谦一见好像惹了众怒,赶紧溜之大吉,往拭剑园边缘遛去,大部分人都听不到他们闲聊。


  煮火锅的念头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目标。藏剑山庄的猞猁似乎都是弟子豢养,那就——


  燕小霞雀跃一声,拨开冬草丛,运使纯阳的生太极气劲,在树边堵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将它囫囵揪起来,喜上眉梢:“兔子!真肥!万兄弟,你看它的耳朵,还是塌的呢,真少见,一定很好吃。”


  如果燕小霞足够有洞察力,就会发现白兔脖颈一圈的绒毛短平,像是围过什么东西,从而意识到这也是人豢养的,然而他和万松谦都是大大咧咧粗心惯了——粗心到喝醉酒衣服都穿错的程度。


  这只睁着大眼睛的无辜小白兔正喜滋滋成为燕小霞钦定的火锅食材之一——纯阳饮食多清淡,辟谷后很多弟子更是饮啄极少,但燕小霞在很多方面都是异类,又怎会循规蹈矩,强迫自己剥去口腹之欲——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震惊的女声:“放开绯心!”


  一道阴柔气劲凛空击来,把还处于气场内的燕小霞打了个踉跄,滑至生太极边缘。怀中的兔子也脱手而出。一旁的万松谦下意识以混元指劲去替燕小霞解围。凌厉招式破空而来,万松谦瞬间浑身经脉麻痹仿佛被电了一下,什么内力都使不出来。兔子越过二人,撒开腿欢蹦着,跃入对方怀中,把半个身子埋入粉绢秀色中,露出肥短的屁股和尾巴。


  直到这时燕小霞和万松谦才看清出手之人。双十年华的窈窕佳人,秀发以冰白绣线和金环妆饰,飘逸的榴色裙裾,行姿似有暗香浮来。她美目圆睁,怒视着燕小霞和万松谦,显然刚才燕小霞说要吃这只兔子下火锅,被她一字不漏地听去了。


  “误会误会。”燕小霞虽然懒散贪玩,脑子是转得一等一的飞快,一看架势就知道这只兔子肯定是她养的宠物,赶忙告罪:“不知者不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反正它还没下锅……”


  万松谦赶紧在背后捅了下燕小霞的手肘让他闭嘴,一同告了罪。这位女子身负双剑,腰上有一把红折扇和一把伞,容貌出众,有出尘的武者气质。是忆盈楼弟子打扮,却不似寻常的忆盈楼弟子。像当时已经渐在江湖门派上名声鹊起的七秀十三钗之一。燕小霞只觉得有点眼熟,盯着对方看了几眼,忽然道:“啊,是昭秀曲云姑娘。上个月路过忆盈楼,我远远的,看过舞那曲《杨柳月》……真是……太美了……”


  曲云是公孙幽的三弟子,剑舞出众,引无数弟子倾心,一颗心系在藏剑山庄二庄主叶晖身上,他们二人郎才女配,羡煞旁人。这回公孙大娘收到了嘉宾贴,转交曲云,让她代为参观。曲云自知和真正绝世剑客差距不小,只愿在拭剑园中寻得旗鼓相当的一二对手,精进剑道。


  叶晖忙得分身乏术。曲云来拭剑园切磋练剑,宠物兔子却忙中跑掉,害她一通好找。这小兔还是她们师门姐妹一起抱养的,感情十分要好,刚才听到燕小霞要吃了它,不假思索便使出了猿公剑法中剑影留痕和剑破虚空的招式,教训了他们两下子。


  但曲云又是七位姐妹中,性子温柔,最容易原谅别人的一位,脸上的不悦之色也没有存在更久时间,虽然仍是紧紧抱着绯心,已经被燕小霞和万松谦那副唐突佳人而紧张慌乱的模样逗笑起来,柔声道:“没关系。”她重新给绯心系上了粉色丝绢和小鼓:“也怪它调皮把衣服扒了,否则你们也知道是人养的。纯阳和万花的少侠,你们认得我,二位怎么称呼?今天也是来练剑的?比一场吗?”


  燕小霞和万松谦武技不高明,刚才曲云露的那两手,他们一起上大概也打不赢,对视了一个尴尬的眼神,燕小霞无奈笑道:“在下燕小霞,那位是万松谦兄弟。我们其实不是来比剑,只想……领略这藏剑山庄的风光。曲姑娘可以往里面走,有很多人。”


  曲云并不想告诉这两位素昧平生的少侠,她已经在拭剑园中寻找过切磋对手,却遇到了不少倾心之辈。虽然她已经和叶晖相恋,但没有正式结为连理,很多人还是不死心。曲云自觉问心无愧。可是与她同来的师弟孙飞亮颇看不惯那些人,出手没个分寸,还伤了好几个人。她只好离开拭剑园中心地段,让孙飞亮回屋反省,自己独自转悠在外围。燕小霞万松谦这样眼神清澈没有杂念的少侠,她很放心。没想到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曲云的内劲忽听辨到又有不想见的追求者朝这边走来,连忙抱着绯心,和燕小霞和万松谦同路而去:“藏剑山庄是该好好逛逛。西湖有十景,藏剑占八。”燕小霞和万松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曲云忽然和他们一起去看风景,心情却大好。燕小霞最喜欢和人分享趣事和快乐,曲云那么漂亮,单纯看着,都很开心。当下把这一路的见闻,和万松谦插科打诨讲来。不多时已经自来熟讲到他们纯阳门派许多外人不知的秘闻了。


  “这次名剑大会为何李掌门不来,他把剑贴给了谁?”曲云转移话题,本来不好意思打听,但燕小霞都不避嫌到把静虚的问题都讲了一通。讲到下山办事的方轻崖师侄,把来检查进度的紫虚一脉的古浩师侄打成重伤,因为古浩对静虚一脉的师祖谢云流出言不逊。方轻崖师侄冲动犯错,羞愧得不敢回华山,在洛阳断了联系。眼下和方轻崖交好的清虚一脉的师弟,正在到处打听消息,但是紫虚一脉的弟子却在放狠话,如果古浩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方轻崖偿命……她实在不能听了。


  虽然听得很唏嘘,但静虚师祖谢云流的确是朝廷逆犯,她又能说什么。曲云想到自家的内坊,和失踪十余年的大师姐李裳秋,心中又是一阵忧虑。在她小时候,荣膺风光的皇家大师姐还抱过曲云,对她们姐妹都很好,可是某一天,就失去了踪影。似乎知道一些内情的叶师姐和萧师姐,对此事讳莫如深,从来不谈。


  怀中雪白的兔子不安分地拱来拱去找吃的,曲云却暂时不能往庄内走,那些人还没散,只好拜托路过的藏剑弟子帮她先把绯心送回山庄客房里。自己则和燕小霞他们同路,不知不觉走出了藏剑山庄后门,走到了西湖的另一边。孤峰突兀,霞岭雪光,回望藏剑山庄雪中全貌,又是一通好景色。


  曲云心中感慨这燕小霞真是个嘴上没门把的,不该把自家门派隐秘到处乱说,赶忙转移了话题,问一下名剑大会这件人人皆好奇的事:纯阳掌门李忘生的剑贴究竟给了谁?


  万松谦眼睛一亮:“我们师兄弟们说,那蒙面人搞不好是万花隐居的子虚道长,他和华山吕祖师有交情,所以李掌门都不交手,直接就给了他剑贴。”


  曲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有那么点道理,子虚道长是初唐四杰的辈分,武技应该在李忘生掌门之上,又有吕洞宾的面子,不交手给剑贴说得过去。只是为什么?


  “藏剑山庄都不给我们万花发剑贴。”万松谦委屈地撇嘴:“子虚前辈。乌有前辈,还有我们谷主,武功都那么高。说不定是子虚道长生气了,才去抢了剑贴……”其实万花谷中人放达疏阔,子虚乌有还有东方宇轩,都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恐怕他们收到剑贴都不愿出谷。


  虽然四周无人,万松谦还是压低了声音,猜测却愈发缥缈:“还有人说,令狐不灭没死,是被我们花谷的罚恶令,抓到聋哑村干活去了。”


  燕小霞也配合地把声音压得很低,小声问:“万兄,聋哑村是什么地方。”


  万松谦打了个冷颤:“还是别说了,在万花谷一处偏僻处,东方谷主会把罪大恶极之人关在里面,裴师兄试药也去那里找人……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曲云生怕又听到一段不该听的门派秘闻,这里离藏剑山庄已远,那些纠缠者都走远了,数度想找借口告辞,但燕小霞和万松谦实在太热情好客,乐在其中——偏生毫无眼力见。曲云心地善良,不忍拒绝。但是不回去,师弟孙飞亮该担心了,硬着头皮道:“燕少侠,万少侠,这里地势开阔,景色连绵。我想用轻功到高处饱览,恕失陪则个了。”说罢运起暗香掠影的轻功步伐,登上小孤峰高处,准备从背面下山。


  燕小霞和万松谦还傻乎乎地想一起去看美景,然而他们轻功修为不高,飞不上去,只得作罢,没心没肺继续商量吃什么涮火锅,洒下连串的笑声,逐渐走远,很快就看不见了。


  


  曲云刚落在小孤峰山头,忽然感受到一股阴测测的深厚内息,从树后闪出一个人高马大,长相英挺,却神色阴霾的男子,军队常服的轻甲护铠,似是一位年轻将军。背后一柄狭长的斩刀。可是那人走动几步,姿态立刻诡异起来,妖媚扭捏行止诡异,看之令人作呕。但曲云很有涵养地忍住了不适。


  曲云并没有多看一眼,那位军官忽然神色一冷,爆出杀招直取曲云。曲云大吃一惊,急退间电光火石地思考:这究竟是谁,无冤无仇的,怎么一言不发出的就是杀招,没有这样切磋的。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号人物?看一眼怎么招惹到他了,自己又没有嘲笑。而且看装扮还是个朝廷军官,就更匪夷所思了。


  “大人!在下哪里碍您了!”曲云单纯的退让已经避不开杀势,只好拆出了守招,可是马上就感到那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达到足以跻身此次论剑的绝世剑客水平。他如果要杀曲云,自己没有任何生机。这次取得剑贴中有军官身份的,只有神策的神武校尉聂平仲了。


  “忆盈楼的女人,祸害。”聂平仲神色愈发冷酷,手底杀招毫不留情。拔出的斩刀竟能像匕首一样甩出,飞到空中直取曲云。曲云撑开扇子惊险地挡去,刀锋将扇骨整个划烂,却也偏离开轨迹,让曲云暂缓生机。


  “无论我今日死活,忆盈楼都会追究将军,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曲云出言警告,公孙大娘是皇室教坊大使,公主李裳秋是忆盈楼弟子,神策军官如此作对,不仅在江湖上会和忆盈楼为敌,朝中也讨不了好。这个军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没想到聂平仲丝毫不在乎这种程度的威慑,手中刀换了个方向掷去:“哼,搬宜城公主来压人,也不看看她失踪多少年了。她真能回来,我们仕途才是断送。至于你——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曲云心中惊涛骇浪,一边竭力以绸扇抵挡着飞刀几无间隙的连环攻势,道:“可恶!”


  聂平仲冷笑一声,却不答,表情愈发狰狞。他挥洒出高超实力的动作,看上去是如此扭捏,妖娆。偏偏五大三粗,真的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事实上,因为从小去势,后来专门给人做这种工作,他心理变态的程度和对女人的妒恨程度已经年久日深。


  忆盈楼大部分都是女弟子,从个人层面上已经是他最厌恶的存在。而从公事层面上,宜城公主李裳秋和神策统领高力士长达数年的彼此不对付——源自宜城公主自身经历对神策的厌恶,高力士数度笼络不成,生怕被李裳秋离间在陛下面前的恩荣。于是屡屡恶人先告状,挑拨李隆基防备这个武艺高强的妹妹。


  加之李裳秋年岁渐长,意识到从前敬爱的三哥对她的利用,和帝王心计的可怕。逐渐和李隆基慢慢疏远,索性长离长安,住回了扬州的忆盈楼。却不料落入了内坊李裹儿的陷阱,被囚禁了数十年才得以脱出,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如今宜城公主失踪,神策军愈发肆无忌惮,高力士已经跃升至李隆基身边第一红人,只手遮天。聂平仲的师父,是参加过第二次名剑大会的武镜。他自幼得武镜教导,习得真传,养成了一副乖戾脾气,加之心理变态,借神策的势头,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看到他最讨厌的政敌的忆盈楼的女弟子落单,就骤然发难想要杀掉,泄心头之恨。事后还可以借名剑大会比剑的理由,哪怕被人查出来,也可以推说切磋过招失手所致。


  聂平仲是神策如今武技最高的年轻高手,一个自从五岁起就玩弄刀子给人去势的太监,数十年如一日做这种工作,精神力和手底准头都非常可怕。他善于飞刀取敌,常常一刀毙命,曲云竟然能接下三刀,看来是公孙大娘的弟子才有的水准了。没有关系,公孙剑舞已经老了,就像师父武镜老了,比不过自己了……


  这一刀,就能要曲云的命。曲云身上的扇子、伞和绸缎,都在刚才的抵挡中被划烂,她身上再没有防御所用的器具了。然而在那生死攸关的下一瞬间,曲云竟然拔出了背上仅剩的双剑。


  无法防守,以进为退。虽然她更擅长舞蹈,但是猿公剑法,才是楼中姐妹立身不被人欺负的真本事。就像她知道,无论公孙幽的江海凝波剑再如何飘逸优雅宛如舞蹈,它的核心,也是击刺杀人一般。


  双剑齐出,剑势淬如长虹,剑破虚空,弧光闪动,可是并不能扭转颓势。刀和双剑短兵相交,撞得曲云后退跪地,吐出湿淋淋的鲜血。刀身被震得反转,刀背斩到她的腰间,敲得她的两根肋骨“咔擦”一声,脱臼了。但如果没有这个转方向,此刻就是一寸长的刃切进她的腰里。此刻她已经不能动弹,下一刀就该让她身首分离。


  刀换了个方向再飞过来时,曲云自知躲不开,闭上了眼睛,心中有些难过地想:死在这里,晖哥该多伤心。师父又会难受了,阿亮那傻孩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曲云听到刀刃切入柔软身体的声音,汩汩热血顺着身上流淌,却殊无痛感,难道这一刀分得太彻底,把她痛觉一起切掉了。她忍不住睁开眼睛,脖子还好好安在脑袋上。


  刚才不可一世的聂平仲,胸口大刀把他整个人洞穿,他还站立在地上,刀身方向是从正面插入。可是从目瞪口呆的表情来看,他根本没看见那把刀究竟是怎么转了方向,还从正面插进自己身体里。


  下一瞬间,一个浑身黑衣,散出可怕到近似死亡气息的高大身影,闪到聂平仲面前。那把插进身体里的斩刀,似乎是个能听懂这黑衣男人命令的活物,在刚才瞬间就改变方向,刺进了聂平仲的胸膛。救下了曲云的性命。


  


  聂平仲想不通那一刀。


  自己得心应手的武器,练了数万遍的飞刀,又大又重,独门秘诀。在刚才电光火石的瞬间,究竟是如何被改变了方向。自己眼前一花,胸腹就被洞穿。对方身法的快,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原来世间真的有那么快的一刀,致人死地绝杀的一刀。虽然只有一刀,但好像无论怎么躲,哪个方向,都有千百刀,无可避过。这也是刚才绝杀瞬间,他无法防卫的缘由。


  聂平仲忽然想起了师父武镜在参加完第二次名剑大会之后,对年幼的他说:如果有人真能数年把剑当做生命,对手自然躲不开那一剑。


  师父武镜说的,是第二届名剑大会得主拓跋思南,此后那人被尊称为剑圣,成为开元年间的江湖巨擘。


  眼前黑衣人不像剑圣拓跋思南,因为传闻中,剑圣身量雄阔,虬发如狮。此人清癯秀拔,冷如冰雪,但是那种经年累月积攒的剑客感,和师父话中所言并无二致。


  聂平仲的感觉是正确的,对方磨砺了三十年的剑技,一招制敌。他自然不能招架。聂平仲虽然心理变态,在武道上却登堂入室良多,那一瞬间竟有一种除了恐惧外,单纯的释然之感。远岫争左,千岩崩奔。五岳之外,别有山尊。闻道已毕,可死矣。


  可是黑衣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让他死。黑衣人握住了刀柄,手腕微微动作,便听神策军官发出倒抽的痛呼声,额间已经淌满汗水。他死死瞪着黑衣人,但是除了一双面罩里漆黑的瞳孔,什么也看不到。


  薄雪飘落,粘在溅血的刀刃上,蒸成了白雾。


  “神策,还是老样子恃强凌弱。”黑衣人把刀剜得角度更深了了些,“朝廷鹰犬,该死。”


  聂平仲痛得连连发出呻吟,却硬气地并不求饶,对方不给一个速死,看上去是和他们神策有过节?这个黑衣人定然是前番,夺了令狐不灭剑贴,又拿走李掌门剑贴的那位高手。对安禄山的手下毫不客气,现在又对神策下狠手,看来与朝廷积怨颇深。那么他是要折磨泄恨,还是拷问——?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宋十二的。”对面黑衣人冷声问。


  生死关头人都有求生欲,聂平仲也不例外,赶紧接话:“认,认识,你,你先停手——”


  “撒谎,你不认识。”黑衣人看着他的眼睛说,伪装和欺瞒的眼神他见得太多了。聂平仲这种人,不像那些看似忠厚实则奸诈的家伙。他在紧要关头说谎道行很浅,眼神闪烁得近乎焦虑。太容易看穿了。黑衣人手底翻转不给对方申辩的机会,“我最讨厌骗子。”聂平仲忽然两眼一白,朝后倒了下去,刀柄被握在那人手中。尸体像一截麻布袋破破烂烂地滑了下去,一颗暗红色的椭圆肉块从刀尖滚落。


  直到这时,那黑衣人才转过头来,漠然地望着瞠目结舌却动惮不得的曲云。


  刚才那黑衣人出现的瞬间,空气中似有无形气场,把曲云的经脉封堵住,如果燕小霞在这里,任凭他才疏学浅也能感应到,是纯阳道门正统北冥真气形成的气场,把人钉在原地。

  

  此刻她被黑衣人杀人的煞气所冲,心中也是一阵阵胆寒。奇异的是,却并没有生死层面上的恐惧,刚才黑衣人相当于从聂平仲手底救了她。这个手腕狠辣,武艺高强的家伙,看来不会杀掉自己。而且曲云感觉,虽然黑衣人身上的煞气非常可怕,但他面对曲云时,并没有释放出敌意。


  曲云鼓起勇气道:“多谢前辈相救。”虽然此人黑衣蒙面,但从刚才说话的声音,年龄不小了,武技又那么高,喊声前辈总不会错的。“晚辈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报恩就算了。我又不是来救你,只是除个祸害。”黑衣人声线冰冷。


  曲云虽然年轻,但她自幼在公孙幽教导下,师姐妹都是那样聪明玲珑之辈,也很快恢复了镇定“前辈如果只是除仇,也可以等那人先杀了我。在藏剑山庄附近的地盘动手。少一双眼睛看着,总归稳妥些,不是么?”


  黑衣人哼了一声,默然无言。


  曲云道:“所以,前辈可以觉得不施恩,晚辈却不能不报答。”


  黑衣人看着地下破碎的扇子,绸缎和双剑,忽问:“你会煮鸡汤吗?”不给对方任何思考的时间,又自言自语道:“算了,不必了,也变了。”


  曲云虽然只能看到黑衣蒙面人的一双眼睛,在刚才他仿佛失言的奇怪表达时,却恍惚望见了,那双眼瞳中,一闪而过的岑寂。


  黑衣人转身走去,解了曲云身上的气场禁制,不收拾这地上的鲜血尸体,甚至不商量一下,光天化日杀了神策来论剑的代表,待会藏剑山庄如果有人前来,该如何交代。毕竟小孤峰虽然不在藏剑山庄势力范围内,也离得颇近。聂平仲身份又是如此棘手……这些事对于他来说,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曲云赶紧在背后应道:“我会的!煮好了我给您送去,您就是君子阁那位吧,敢问——”


  黑衣人消失不见了。回答她的,只有小孤峰头的细雪白沙。


  


  后来,叶晖赶来,大惊失色——还是在天泽楼前抱剑养神的叶英叫他去看看,说感应到有不寻常的交锋,虽然不在藏剑山庄范围内,听得不太真切,但很不寻常——看到的就是,孙飞亮正搀着曲云慢慢挪下小孤峰。少年眼神简直可以杀死人,似乎要把那具神策军官的尸体再多戳几个窟窿。


  “云儿!你,那?那人是,谁杀的?”叶晖目瞪口呆,暗道还好身后只带两个心腹弟子,血肉模糊的神策军官服映入眼帘,脑中就是一阵嗡鸣,居然是拿了剑贴的宾客,他前两天才周到招待过聂平仲,更觉得大事不妙,脚步都踉跄了。


  曲云尚未答话,孙飞亮立刻愤怒抢白在前:“你怎么不问问我师姐脱臼了几根肋骨,差点没命了呢!”


  “阿亮!”曲云心想从前师弟不是这样的,这几日来到藏剑山庄,好像脾气就变得暴躁了些,还有意无意地对叶晖没好脸色。真奇怪,小时候他和自己来藏剑山庄玩,都挺开心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儿你受伤了?”叶晖脸色更白,忙过来帮忙搀扶着曲云,听她讲了刚才发生的始末。叶晖心中波涛翻涌,想的俱是如何周全处理此事,不得罪神策和朝廷,又能让名剑大会顺利进行下去。


  “聂平仲要伤害云儿,死有余辜。”叶晖和恋人在一起时说出了心声,但是他还肩负着山庄责任,有了个计较却觉为难,迟疑道:“只是神策那边……云儿,你能不能,当做没来过这里。今天,那位黑衣人和神策代表私下比试,却失手致死,如此一来……”


  叶晖不慎望见孙飞亮简直要喷出火的眼睛,叹了口气,回望着曲云:“云儿,你明白的吧。”


  曲云点头,她是明白的。神策如日中天。今天这件事纯粹聂平仲私德有亏,那位黑衣人仗义除害。但是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们忆盈楼,如果在那种级别的军官眼里,被当作政敌要除掉,是看不惯的存在……抽身得越彻底越好。


  “我当然不会说。阿亮也不会说。”她看见叶晖背后两个心腹弟子一边娴熟地处理着伤口周围的痕迹,尸体要留下来给神策领回去的,不过那一击毙命的刀法从正面穿入,寻常人都不会联想到偷袭暗算,真的会相信切磋失手那套说辞。“至于黑衣前辈那边……”


  “那位黑衣前辈,”叶晖一副头痛模样:“先是杀了令狐不灭。安禄山手下的幽州军,已经来找我要过两次人了。这下神策军也会找上他。在名剑大会期间,我是绝对不会让朝廷的干涉者踏入山庄半步。但是一旦名剑大会结束……”


  孙飞亮大声道:“黑衣前辈救了师姐,神策军幽州军要抓他,要是我看见了,就去帮他!”


  “阿亮!”曲云劝道:“你不要去添乱了,人家武功那么高,那些军官抓不到他的。真想帮,就帮师姐去杭州城里买鸡买竹荪,谁叫你们藏剑里的人不爱吃鸡,都没卖处……”后一句却是对叶晖说的。


  孙飞亮看着叶晖搀着曲云的一只胳膊,不想放开她的另一边胳膊,小声道:“我先送师姐回去……”


  “有晖哥送我回去。你快去买吧,别等集市散了。”曲云一边从孙飞亮手中抽出手,把全身重量交托到叶晖半个肩膀上。孙飞亮在原地愣了两下,忽然飞快朝着下山小路跑去了,脚步凌乱,气息也不稳。踏得雪地上都是泥痕。


  曲云刚想远远叮嘱几句,她现在浑身疲乏,脱臼处作痛不止,根本无法大声说话。叶晖干脆把她抱着下山,他们藏剑修习重剑,臂力不在话下,道:“也不至于一只鸡都没有,硬找还是找得到的,让厨房那边炖好送过去——你都这样了,不要自己做了,我吩咐下去……”


  “不行的,晖哥。”曲云虽然靠在叶晖肩上,全身重量交托了,但心里的想法并不能一起放松:“我没有见过像黑衣前辈的人。但可以感觉,他是和师父她们类似的……那样的人,师父说过,做事真心,他会知道。既然说了,就是我煮。”


  


  这道理,雾隐剑雄是早就知道的。今天大师范让他待在屋内,他就二门不迈。连藏剑山庄弟子送到大院子里的东西,他都没有开门去接,等着他们挨个敲门分发后,才领了那一束送给宾客们观赏的游龙梅,有红色,黄色和粉白色。雾隐剑雄选了粉白的梅花。插在干净瓷瓶里,远远搁在窗台上。


  大师范进门时,一边脱去沾着血迹的黑衣外套,不去说缘由,只道:“花检查过了?”


  “干净的,没有什么手脚。”雾隐剑雄也不问大师范身上血迹都是怎么回事,而是继续顺着花说下去。“他们说,每天都会送新鲜的花。选了白的。有一点像樱花。”


  樱花最初是长在大唐山野间,被移植到皇家园林中,又被遣唐使带回了东瀛。几十年的时间,因为气候和环境适宜,在东瀛各处都能看到这种花。天皇也甚喜爱,专门派人精心培育,使得它的花瓣更大,花束更繁茂。东瀛的贵族上层,每到初春时节,都会采摘许多樱花插在家中。藤原武馆也不例外。雾隐剑雄喜欢樱花,李重茂也喜欢。


  但是谢云流并不喜欢。并不是不喜欢那个外型,而是对樱花花期短暂脆弱,以及据此带来的所谓瞬间绚烂美感,有一丝抵触。何况,樱花无果,在他看来,颇为不祥。


  “梅花,还是红的好看。明天挑红的。”谢云流难得指示这些琐碎小事。坐下调息间,他取出怀里的一枚玉佩信物,这还是很早之前,李重茂拿给他去联络的。李重茂那一箱联络玉佩,全都散了出去,只有两个有后文。其中一个给他带回了“宋十二”这个名字,另一个带回了“神策”两个字。在谢云流登上海之丸前,李重茂就郑重地拜托谢云流,去找到那位据说还尚在人世的,加入了神策军,自己和凝霜的儿子。因为他自己忙于东瀛政治斗争,暂时不能分身前来。


  重茂啊,谢云流看着玉佩,这些年李重茂渐渐的变化,令他开始迷茫,但是直到很久后他才会去认真思考这些早已产生的疑惑:你那么喜欢易凋易散,绚烂后却无果的樱花,又为什么要费心想去找到儿子呢?


  


  小孤峰的血腥,在二庄主叶晖周密的安排下,对外宣称,变成了私斗失手。比试场地不在山庄内,还让一些不知情的门派弟子们颇为遗憾:这些绝世剑客们真是棋逢对手了就不守规矩,都不愿忍几天,害得不能亲眼在论剑台上观赏到。第二日马上就要到来,不知名剑客和昆仑的天云道长比试,多方期待。


  不提昆仑那边随行的弟子,是如何商议该如何给天云师叔加油助威,或者准备精挑细选的丹丸。从来不去藏剑山庄内用餐的黑衣主仆二人,晚饭时间依然没有动静。藏剑送去的饭食也常常纹丝不动,不知道他们都吃什么。


  却有一罐碧绿色的竹盅,被忆盈楼的曲云姑娘亲自端着,放在了小阁台阶前,被那位黑衣仆从开门取用。手艺还是那位已经失踪很久的皇家大师姐李裳秋教她们炖的。她腰腹靠一支木板支着脱臼的地方,不能弯腰行礼或跪坐下,就站在屋檐下等。一炷香后,已经食用完毕的竹盅被送回,汤喝干净了,精心剔了骨的鸡肉也吃尽,只留着几片干笋。黑衣仆人传了那位大人一句话:下次采嫩的。


  藏剑山庄的雪依然在下。下到晚间才停,月出孤峰,映照三潭。


  在这静谧的月照雪夜,常年有四季风景的剑冢深处,一位形容瘦削,面色苍白,睁眼却映亮雪地反光,熠熠有光的少年,听着风吹过无数把宝剑,发出的或尖细呜咽,或低沉沙哑的啸声,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知所起的怀念之感。


  他从出生有意识起,就过得顺遂平静,除了不能离开藏剑山庄,没有过波折。他常常感到自己心脏会和剑鸣一起跳动,一旦远离了剑。奇异体质就会带去溺水般的衰竭感。那些剑,像是他的朋友,又像是他的护身符。他不止能听剑鸣,还能听剑招,就像有个声音,永远在心里牵连。


  这几日,随着宾客陆续住入藏剑山庄,他心腔的共鸣愈发强烈。能和那些剑客过招是平生大幸。虽然没有内力,胜不过他们。但若只论剑招,有拓跋前辈告诉他的那些,加上自己与生俱来,心中一缕剑意环护不绝,想必,还是能在对方手底走几个回合的。


  这些年,他的心里有一个谜题:少年时,藏剑山庄里来过一个相师,给叶婧衣小姐算命。自己当时跟在大公子叶英身后,作他的捧剑僮。那个相士看到了自己,说自己的骨相老了十岁。可是自己外表和心智摆在那里,消失的十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山庄里没人回答他的疑惑,大公子叶英也不清楚,送他来的是长歌门的欧阳先生,直接跟叶孟秋谈了什么。他去问老庄主,也没有得到答案,对此讳莫如深。自己心脉中那缕不绝剑意,和必须听剑鸣的奇怪体质,又有关系吗?自此后他就一直想弄明白。


  今夜,和那股怀念之感共同升起的,就是这股强烈的探求之意,连附近和他共鸣的剑都似乎感染了的他的激动。一种可以得到答案的直觉,就在肉眼可见的将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等待着。近了,近了,微风细雪,吹起纯白的衣袂。


  ----------------TBC--------------------


私设:

一、第四次名剑大会给明教发了剑贴,陆危楼派了莫言笑来。但第三次名剑大会明教法王抢走碎星,身份暴露,碎星也一直没追回。第四次名剑大会时藏剑再把剑贴发给明教,可以圆。但我不想往软和融那方向去写藏剑的考量,有点脾气,而且马上要大光明寺之变了,改成不给明教发剑贴了。

二、郭岩已经是可以和阿萨辛拼一掌的实力了,肯定有资格上名剑大会一争,但枫华谷三家(明唐丐)都不请,白道正派,水火不容,要是都请或请了一两个,贼尴尬。索性都不请。何况唐傲天枫华谷之变,搞事断腿了。唐门下一辈靠谱的又还没长大。

三、神策的武镜是个第二次名剑大会就比过的,军人战损严重,老了还来,觉得不科学。换一个设定集上有特色的聂平仲。

四、公孙剑舞得了第一次的冠军,是第二届名剑大会的嘉宾,为什么第四次名剑大会还给公孙大娘、剑圣这些前冠军们发剑贴?把前辈们的剑贴都设成嘉宾贴,可以转交给小辈:大娘让曲云去观看,曲云正在和叶晖谈恋爱。

五、拓跋思南和剑思的交情设定。第二次名剑大会剑思还是个婴儿。拓跋注意到这婴儿体质特殊。第三次名剑大会请了拓跋当嘉宾,虽然剑被盗走但是拓跋还是赶来了,遇到了少年剑思,觉得这孩子对剑的执着依赖很特别,痴痴傻傻的劲头也和自己挺像的,指点了一套,没想到剑思全都记下来练会了。第四次名剑大会拓跋就把剑贴给他,而剑思也能接下谢云流的百招了,只是没有内劲。

六、燕小霞万松谦年龄改过。方轻崖被关聋哑村几年改成关几个月。

七、第一场比试的台上一刀改成台下一刀了,反正都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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