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壑归71

好久不见,对不起,回来了,正常更新。剑三npc谢云流/李忘生剧情向同人,由纯阳建立写至烛龙殿。前文至唐隆事变结束可点此下载。新的篇章由三十年后,剑魔渡海归来,现在开始。

---------------云壑归 第四卷 剑魔--------------

  第七十一章

  开元二十七年(公元七三九年),中原武林迎来了最大的一场浩劫。一批东洋武士随着日本遣唐使来到了中原。他们借着交流的名义向各大门派挑战,初时各大门派并没有把这些化外之人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批武士武功怪异,行事诡秘,且对于各大门派的弱点更是知之甚多,无论何种门派何种武功,均是一刀毙命,绝不拖泥带水,不久便在中原创下了东洋一刀流的名号……※

  这群诡异的东洋人的首领,是位来路不明,却极具实力的剑客,被中原武林呼为“东洋魔剑”。

  

  在隐元会开元二十七年的江湖秘闻中记载:传闻东洋魔剑比武之时周身正气凛然,俨然乃是正宗道家玄学,可他的每次出招都狠辣无匹,眼神间的杀气更是冰冷的让人置身寒冬腊月,往往一招间便制敌于死,却又不是中原正统道门的剑法……※   

  故事从正月开始。

  

  扬州港外有大大小小的海岛、常被附近出海渔船当做临时停靠的坞屿,有些也已被剪径水贼当做窝点。日前,占据着南边温暖水流与茂盛岛木的一窝最大的水贼,却神秘地被一伙来历不明的倭寇武士,杀得四散奔逃。不得不狼狈离开了啸聚多年的岛港。据还活着的水贼们回忆:那伙明显驶自外海的东洋武士,驾着一艘可容纳百余人的海鹘船。轻易撞沉了他们在岛外拦截的水篱。

  当过水师老兵后来落草为寇的贼秃心有余悸,喃喃道:“海鹘……是战船啊!”这种以牛皮围覆,构仓坚实,弩箭作战方便的战船,为什么会是由一群来历不明的东瀛武士驾驶。难道他们是东瀛先哨的士兵吗?

  幸好,这样的战船,也只来了一只,自从占据了海岛就再也不曾在扬州水域附近出没,开进了浓雾弥漫的岩山乱石峡道间。港口打渔的船夫,偶尔看到,一两个头戴黑笠,腰间别刀的矮小武士,从一叶小小的扁舟下来,沉默踏上大唐的土地。哪怕是熟知水事,港口做苦力的船坞工,也只会稍显疑惑,东瀛浪人跨越重洋而来,小舟自然是不能驶过茫茫瀛海的,不知他们是先坐了哪路客船,在浅水滩外换乘了小舟。这些年大唐与遣唐使交流了两三次,东瀛民间客商来往倒也不鲜见。

  谁都不知道,这艘幽灵般停驻在扬州港外海岛的海鹘战船,载着的将会是这一年,中原武林即将面对的一场噩梦。

  

  海鹘船身侧有八片浮板,在风浪中张开时,好似鸟之翅翼,能扛住极大的惊涛骇浪。这种战船体型并不大,但以最适宜进攻的流线型而升级为近年来的东瀛新宠,是圣武天皇听从遣唐使归来的玄昉和尚之意打造,整个国内也不过五艘。当然,藤原家族必然是要获得一只的。

  不过,眼下这艘来到扬州的海鹘船,前身却是遣唐使建造的大船,被天皇直接赐予了那个人,那个人对船进行了各种改造,藤原家也把战船改造的图样交给了他。这艘“海之丸”在茫茫东海上,坚固平稳,巨浪不沉,历时数月,终于驶进了扬州港外海岛据点内。

  前几年不算什么,这两年藤原大人左迁九州岛,明升暗降,藤原氏光景大不如前,然而家主藤原广嗣,却仍然眉头都不皱一下把这艘战船图纸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大唐名字叫做谢云流,然而很少有人称呼这个名字,都恭敬称呼其“大师范”。

   “究竟是魄力,还是在赌呢?”

  这样说的,是在甲板上并排而站的三名武士中的一位。

  甲板上的三位武士都是一样的装束,纯黑武士服,肩背后挂着一面带着黑纱的竹斗笠,他们各自额头上绑着玄青色的绸缎上,用朱笔写着不同的字。一个写着“壹”,一个写着“叁”,一个写着“肆”。

  抹额上的字代表着,他们是一刀流的一番队队长,叁番队队长,四番队队长。平时以斗笠遮盖住面孔,便不会被看见。

  如果只看他们的表情,以为是轻松站在甲板上闲聊,然而看到这三人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们右手均握着一把比寻常刀剑短一两寸,又比匕首长一两寸的刺刃武器。刺刃尖端是一个三菱锥形,上面竟然各摆了一只白色的瓷杯,杯里的热茶还随着船身被水波载浮,微微晃动。

  在平整地面上,尚且难以用并不平坦的尖锥端去托举茶杯底部,在摇晃的甲板上做来,就更显得困难。然而这三人倒还松快,但也没有显得漫不经心。毕竟他们都知道,大师范吩咐的练习,认真去做,总是有好处。若不认真对待大师范教导,日日夜夜躬行不辍,他们又怎么能凭借自己实力赢到如今番队长的位置呢?

  不过,毕竟是早已做过几千遍的练习,所以闲聊些近日东瀛政局七八之事,也不会分心。

  “大师范这回如果真能挑遍中原武林,藤原大人也有理由重新在天皇面前受宠了吧,天皇陛下,似乎很看重大师范。即便流跣藤原大人一家到九洲岛去,也照样给大师范赐予道场和宝剑啊。”

  “一刀流是藤原家开的道馆不错,但谁不是为了大师范的武学来投的?”

  “前岛君,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藤原大人也算是我们半个馆主,话里话外总还是得照顾到。”

  “得了吧,藤原大人被流放九州岛,现在又不在船上。说好话他也听不到。哦,我差点忘了,我们这些天天在道馆外面苦练的穷虾伢,和小次郎少爷不一样,自然是捞不到尊贵的大养德守兼式部少辅藤原大人的引荐机会,轻轻松松就成为大师范的弟子的。”

  “直树君,与其怨世道不公,倒不如救救你的茶水。”

  这三位早已争锋相对很多次的番队队长,忽然一起禁声,能让彼此不服气的他们同时闭嘴的,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看到各自杯中本来小幅度晃动的茶水,忽然静止得像一面澄清的镜子,无论船身如何摇晃,都岿然不动。

  掀开甲板走出来的,是一位面有风霜,须眉黑白星点的男子,刀凿斧刻般的深刻轮廓依稀可见年轻时英俊形容,如今脸上更显眼的是几道深深的纹路,和深邃得像是不反射任何光芒的眼睛。他披着黑色毛披肩,宽敞的蓝白云袖上绣着道家的云纹惠剑样式。他身上没有背剑,可是这人给的感觉,任何长条的东西拿到他手上,或者他自己站那里以身所化,都是剑。

  三位番队队长放下茶杯和尖锥刺,一起行礼道:“大师范。”他们忍不住看着那还平静得连最细微的波澜都不显现的茶水,心中隐隐流转的嫉妒和不甘:是大师范精纯的内家功夫,才能做到数步之外,令风波完全止息。可是,大师范的内功,从来不肯教给一刀流任何一名弟子,只肯教他们招式。虽然已经够受用无穷,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的心,不是贪的呢?

  那茶杯水只是静止了一瞬间,又重新缓缓漾开。大师范身上的内力又收回去了。其实也不该叫收回去,而是自然流动在周围,刚才恰好蔓延到茶杯的范畴。大师范在他们面前不设防,被弟子们知道有内力的事实也不回避,但是说不教就是不教。

  这就是他们的大师范谢云流,他们很尊敬,心底深处却也未尝没有一丝嫉妒,一丝恼怒,和一丝窃喜的存在。嫉妒他的实力比他们高得太多,恼怒他的骄傲竟然如此不留余地,窃喜他是如此没有心计不加掩饰。

  谢云流看了看他们放在地上的茶杯和刀剑,表情依然严肃,仿佛不化冻的冰。

  “奔波半个月,倒是没忘了练习。很好。你们这半个月打探的消息,挨个说吧。”

  这三位番队队长,提前半个月潜入中原,分成三股,按照大师范的吩咐,去搜集中原各大武林门派的消息。

  一番队队长前岛长一郎,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一位,今年三十五岁,率先报来。

  “回禀大师范,弟子先去了少林。那少林的玄正方丈在闭关,弟子寻了两个高级弟子在后山比武,完全不敌我中条一刀流之威,一招就败了。”前岛长一郎略得意道,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其实前岛没有说全,他是以偷袭的方式袭击了后山练武的高级少林弟子,不是单纯的比武,而是以暗杀的手段,将对方一招毙命。并将这笔血债,记在了大师范名下。长岛早就觉得,大师范只是来中原找过去欺辱过他的门派比武,未免有些浪费了。对待仇人不该赶尽杀绝吗?大师范如果还对中原这些门派存着恻隐之心,那就由他斩除好了。对待这些事他不觉心虚只觉畅快,甚至因为江湖人矛头直指大师范而暗暗欣喜。

  然而谢云流却并未察觉到他这番心思,点头道:“少林这些秃驴,罗汉阵都摆不出吗。呵,真是退步太多了……”说到此节,他眉头似回忆起某种疼痛,拧了一下,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前岛长一郎继续道:“弟子还去了洞庭湖丐帮。帮主郭岩也不在,倒是碰到了那‘金银手尹放’,拼了一招,倒是不可小觑,虽胜不过他,也斩了个从旁搅扰的丐帮弟子。”说罢还装作不服气地叹了口气。

  其实前岛又扯了大旗,郭岩师弟玉面金银手尹放是何等人物,怎会和他拼了一招又让他全身而退。前岛长一郎不过混入洞庭湖时,暗杀了个丐帮弟子,穿上他衣装,去远远偷袭了一招,尹放好像也在那边。前岛长一郎都不敢看身后,飞快混入人群中逃跑,好不容易才侥幸逃了出来。

  谢云流沉吟道:“当年我离开中原时,还没有丐帮。不过玉面金银手出身尹家,当年我答应了一个朋友,不视他们东海之人为敌。丐帮以后可以不去理会了。”

  三位队长面露怔然,从大师范口中听到朋友二字还是蛮罕见的,除了那位挂名在一刀流的李重茂,大师范几乎没有朋友送迎。也不住天皇赐下来的带着温泉和花园的宅邸,宁愿在山瀑边结庐,一年也难得见到几回。他居然有个和东海尹家有关系的朋友?不过他们也不敢打听,毕竟大师范很讨厌别人问他的私事,也讨厌别人穷究追问。他们都很自觉不去触线。

  丐帮势力众多,且分布极广,要是不招惹倒也能省了麻烦。井水不犯河水。

  前岛长一郎继续道:“弟子还去了蜀中唐门,找了个内堡弟子比武,一刀将他击败,不堕我师威名。”其实前岛长一郎分不清哪些唐门弟子是内堡、哪些是外堡的,他在唐家集上转了一圈,跟踪一名年轻弟子,到僻静之处偷袭杀死了他。故意说成是内堡来夸耀自己。

  “唐门,哼,自从那人不在唐家堡之后,变得越来越苟且了。当年他们接了赏金,布下的暴雨梨花针……呵。”大师范脸色愈发阴沉冰冷,咬牙道:“定要好好挫威风。”

  前岛长一郎偷偷观察对方脸色,接道:“弟子回来时顺便去了藏剑。藏剑要开那名剑大会。他们在做最后准备,远远就看到炼天剑炉里发出的光。这次的宝剑,听说是大庄主叶英,去南海寻得的上好玄铁。不过藏剑的剑法,也不值得吹牛。弟子去挑战一名炼天炉附近的高级弟子,只是一招,就将他的剑打落在地。”

  提到藏剑等字眼,大师范闭上了眼睛,一手按着头,深深喘了两口气,睁开眼浮现更冰冷的清亮:“小孩长大了……他爹那一辈的那些人也不会死完。重剑的滋味,至今肩上仍然隐痛。还有剑雄的账……呵呵。藏剑山庄,等着吧。”

  前岛长一郎当然没说,他能一刀拿下那位藏剑高级弟子,是因为对方在虎跑泉边挖了两个时辰的矿,又去打了一个时辰的铁后, 正在换毛衣擦拭浑身大汗时,被他忽然暴起偷袭,从背心一击穿过。

  大师范不喜欢把比武和偷袭暗杀一类字眼联系在一起,当年和日本第一剑客柳生那一场比试,东瀛人尽皆知。比到第二十招时,柳生旧伤发作落于下风。大师范就停了手,足足等了他一个月养好伤,再开始比第二十一招。

  前岛长一郎跟了谢云流十来年,自然尽知大师范的脾气,却也不以为然:他们是来学剑招的,并不是来学做人的。前岛是个极端鄙弃弱者之人,他从前拜土方一夫学习剑术,当超过师父武学后,某次遭土方斥责,竟然当即拔刀将他斩杀。听到谢云流挑遍东瀛剑客无敌手的威名,才来投师学艺。但是一刀流的弟子虽然多,大部分只是藤原武馆里名下武客而已,只有少数能被选为大师范的弟子,亲自接受他的教导。前岛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爬上番队长位置,才有资格直接听训于谢云流,这是让自己变强的根本方法。为此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保住他番队长的位置,都是值得做的。杀了中原武林弟子转嫁到谢云流头上,他还颇得意洋洋,只要小心不让谢云流知道真正的手段就行。

  前岛长一郎报告完毕,接下来是四番队队长入江直树的消息。

  “回禀大师范,弟子先去了千岛长歌门。过两个月长歌门要举行千岛湖诗会,很多地方都关着门在重新修缮,弟子在书院外面找到了个普通弟子,可是还没比完就被打断了。”入江直树脸色有些尴尬,“听到湖畔对面怀仁斋里一个声音,先是大哭,然后大笑,又是长啸,带着深厚的内劲,我颇受不住……也让那长歌弟子乘机跑掉了。怀仁斋里必定有古怪,也真奇怪,我明明打听好了,那一日,老门主杨尹安不在,‘四指流云’杨少门主也不在,本以为能得手的……”

  谢云流并未疑惑,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长歌门高人逸士本来就多,像李青莲那般人物,诗剑之名也遍传东瀛,受阻自然不奇怪。”

  入江直树道:“大师范有所不知,弟子选书院后山,乃是打听清楚,怀仁斋是杨氏家居,青莲剑仙那些人物并不在此,我又怎会傻乎乎去触他的霉头。”

  谢云流容色不变:“杨尹安从前话里藏着掖着东西不少,文人都这毛病。怀仁斋里有杨氏高手很正常,是他的作风。不过这又哭又笑又长啸的内功,疯疯癫癫的……”

  入江直树见谢云流没有生气,才继续往下道:“然后,弟子去了天策府外围转一圈,他们防备得非常森严。弟子在洛阳风雨镇上等了三天,终于抓到个落单的……”

  他察觉到谢云流眉头一皱,眼中流出几分鄙夷之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敢和落单的天策比武听上去的确不够光彩。可是天策往往结成小队行动,且大都是功勋子弟后人,习得秦王府家传绝学与羽林枪法,他委实不敢只身去缨其锋芒。

  入江直树硬着头皮道:“我们行踪要尽量隐蔽,不宜大张旗鼓,而且是为了一对一公平比武。”他特意强调了公平二字,果然看到谢云流皱紧的眉头松弛下来,入江心下一放松,脱口而出:“弟子一招就结果了他。”

  谢云流一愣:“你把人杀了?”

  入江直树暗暗咬了一下舌头嫌弃自己又说错了话,他心里太得意不小心溜出口,还好没说他是趁那天策小兵在偏僻茶肆里仰脖喝茶时,刁钻对着他喉头脆弱处一刀刺去。反正大师范说过,真正的高手,偷袭也会反客为主。入江直树就自动曲解成:但凡是偷袭得手的,受害者必然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但表面上依然阳奉阴违地辩解道:“我也不是存心要杀他,刀剑无眼,他也想杀我,我才反击的。”

  “罢了。”谢云流恢复了冷冰冰的声线:“当年若没有天策为各门派联络前驱,那些一盘散沙的江湖门派又怎会屡屡在关键时刻追上我们。李隆基的走狗,杀了也好。”

  入江直树大喜,继续道:“弟子去了长安,果然跟消息里一样,明教修建的大光明寺,声势浩大,用度奢靡,一眼望去明教弟子不计其数。但是他们实在太参差不齐,有部分明教弟子根本没武功。我冒险潜进了大光明寺修建工程队里面,主事的几位大人倒很像是有些硬本事。我刚和一位比试完,就被他们剩下的人联合追捕,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谢云流冷哼了一声:“还是这么不讲道理,比不过就一起抓,武林正道的虚伪劲从来没变过……”谢云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陆危楼啊陆危楼,剑问纯阳宫,挑我不在的时候捡便宜,若是当年我为剑阵掌眼人,怎能让你破了星野剑阵,在东瀛听到这消息的谢云流,震怒之余又心态扭曲地畅快:没有我在,剑阵也守不住……你,真是没用啊……

  入江直树没有说的是,他并非真正堂皇和对方比武胜利,而且暗中在大光明殿鱼龙混杂的修建场所偷袭破坏,不巧遇到了硬点子,被两位明教新晋升的栋梁高材识破了,一路追了他出来,那两位叫杨青和何方易的汉人模样的明教弟子,不但一眼认出了乔装打扮的入江直树,还隔着百丈远外追了他数里,直到他跳到渭河里才逃过一劫。尤其是叫何方易的那位,诡异的刀法根本不像是大师范曾经指点过他们的,明教惯用的招式破解方法也无用,想必又是个带艺投奔的大人物了。

  入江直树吞吞吐吐道:“回来的时候,就按计划去忆盈楼打听。这几年公孙坊主已经逐渐不理事了,都是她的弟子在主事,本想着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能多大能耐……没想到要进去实在困难,也,也不便和妇人动手。”言下之意竟是他根本没混进忆盈楼去。

  谢云流倒是不以为意,道:“当年她就在扬州,要是使出真功夫参与追捕,我或许无法脱出,派来的小丫头们也是在敷衍。没能真正交手一次,到底是遗憾,但她有心放过,我领了。你们记住,不管谁在主事,公孙剑舞在忆盈楼背后,你们就别真正招惹。”

  入江直树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把所有的实际情况告诉大师范,岂止是公孙氏给忆盈楼撑腰呢?叶芷青的防护虽然滴水不漏,但是入江直树拼了老脸不要,化妆成个瞎眼老婆婆还是能混到屋檐瓦下听墙角。而且他还特意打听了,公孙大娘弟子中,“琴秀”高绛婷天生一双无骨秀手最是幽婉,学习不了高深剑法,住所周围防御最薄弱,他也就从那边试图混入。没想到还没走近,便听到阁楼上除了箜篌声外,传来了一位年轻男子清朗轩亮之声:“绛婷,是不是都知道你没内功,所以什么鸡零狗碎的宵小都往你这里打主意?”

  话音未落,入江直树听到一阵高古微吟的琴声,却蕴含着乱他心智的内劲,像一只大手径直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扔出了数丈远外。阁楼上半扇窗户边,现出半边影子,左手持剑,比一招“送佛朝西”的江湖通用剑式,正对着入江直树的方向。入江直树看懂了那其中的警告意味,也认出了雪青袍,簪桃枝,长歌门特有的装束打扮。隔空推人高深内功,左手持剑,不是出远门的‘四指流云’杨家少主又是谁呢?原来是去忆盈楼邀请高绛婷参加千岛湖诗会去了。忆盈楼在江湖上的朋友果然不少。朝廷里又有宜城公主撑腰,虽然宜城公主李裳秋失踪了十来年,然而余泽仍在,玄宗李隆基怀念小妹,荣宠赏赐仍不断绝。还是不要过早招惹为敌。

  入江直树一连受挫几处,心中愤懑,但接下来还是面露得意之色:“后来,我遇到个万花弟子,总算一招灭了威风,打得他爬不起来。”

  他又没说全。入江直树装作受伤,遇到个万花弟子救他,他得以混入其中。入江直树躺在那名万花弟子治伤之所,忽然发难偷袭对方。而这名年轻的万花弟子,不但主修离经易道,并不太擅长花间游的武技,且那时正在以身试药,别说是无法受他一击之力,或许给个普通人推一把都要昏倒的时刻。偏被入江直树偷袭了。

  这是万花有名的善心好人徐淮师兄,普通病人来求治小病小痛也不会推辞,还常常自己以身试药。本来入江直树泄在其他门派那里受阻之愤,把徐淮打昏后还想杀人,忽然间却被远处一股噬骨混元内劲贯穿,身上被炸了个响雷般差点送掉半条命,赶来一位脸色铁青的青年,穿戴皆是万花高级师兄服饰,隔空指劲凌厉。入江直树自忖不是对手,赶紧捂着伤处速速离开。幸好那位万花师兄急着救徐淮,并没有余力来追他。入江直树边跑还边听到身后那位万花师兄震怒之声:“又乱试药,又乱救人。这活人不医的名号,一半时间都在救你这死人——是不是以为我在,你怎么倒腾都死不了啊?”

  谢云流沉吟道:“万花?当年我离开中原时,还没有这个门派。”

  入江直树回禀道:“他们的谷主叫东方宇轩,不知道来历,神秘得很,万花谷虽然也才建立四五年,但是不少高人隐士也都被邀约入谷了。”

  谢云流有些意外挑眉:“东方宇轩?我有个朋友的儿子几乎就是这名字,只不过多了个东字……对了,由东而来。真没想到,十几年了……既然是东海故人之子,有约在先,万花谷也不必去找麻烦。”

  入江直树讪讪低头答应,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算计到一个门派之人,却不是谢云流寻仇对象,不禁有些失落。然而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最后一位番队队长的报告内容吸引了。他们都知道,这也将会是大师范最在意之事,他派了三番队队长鬼影小次郎,专门去打听纯阳宫的消息。前岛长一郎和入江直树心底十分嫉妒。

  鬼影小次郎是谢云流在东瀛收的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聪慧过人,天赋极高,相貌英俊不凡,骨子里又有股傲气,颇有谢云流年轻时的风貌。且出身鬼影世家和藤原家族交好,小时候就被藤原推荐师承谢云流,对大师范忠心耿耿毫无贰心。藤原本来想收之为棋子,却无法撼动小次郎对谢云流的忠心,藤原广嗣继而设计除去此人,那也是后话了。

  鬼影小次郎来到华山下专门打听纯阳之事,转悠了半个来月,整理了不少重要的消息,娓娓道来。

  “回禀大师范,如今纯阳宫三四百余名弟子皆住在山中道殿……”话音未落就听到谢云流冷冷“哼”了一声。

  当年离开纯阳时,弟子寥寥,不过几十名,主要殿宇也就四五座。经过几十年发展,纯阳宫已经枝繁叶茂,他心里可谓是五味陈杂。

  “纯阳五位真人中,掌教李忘生一脉大约有百余名弟子……”话音未落,便被谢云流冰冷粗暴地打断:“这我知道,别说他的事,说别人。”

  纯阳宫发生的事,这些年倒是一直有不断绝的消息,辗转递到山中结庐的谢云流手中。鬼影小次郎算是谢云流在东瀛比较亲近的弟子,知道大师范对旧日师门感情复杂,但也不敢多问。

  鬼影小次郎想起四年前,大师范罕见从山中修行处来到藤原道场旁,天皇御赐的别馆里居住了十来天。似乎是在等待确认什么消息。

  那天晚上,大师范喝了酒,还喝醉了,坐在屋顶高处看月亮。鬼影小次郎听从那位挂名师范李重茂的吩咐,想爬上屋顶给云流大师范送一碗醒酒汤,却被连人带碗,远远从屋顶边缘轰了下来,连身影都没看清,只好作罢。

  后来,鬼影小次郎也知道了大师范想要确认的那个消息:开元二十三年,纯阳宫主吕洞宾松下传道,飘然而去,把纯阳观主之位,传给了首席弟子李忘生。纯阳宫的历史自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想起前事,鬼影小次郎小心选择措辞,跳过了掌教李忘生这一脉的消息,继续道:“灵虚真人上官博玉一脉,百来名弟子,主习符箓丹章,剑招上的建树,我实在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不过他们的符咒很难缠。”

  谢云流“嗯”了一声,淡道:“离远一点,丹盐火器威力过大,不宜以人力相抗。”

  鬼影小次郎道:“清虚真人一脉,近百名弟子,据说是剑招最为出色一脉。和紫虚真人一脉,金虚真人一脉各有所长。我自己找了几名弟子切磋试手,感觉清虚一脉剑意广博,而紫虚一脉剑招凌厉,金虚一脉剑意浑厚。都不可小觑。我扮作浪人游侠,也没有动用杀招,但他们还是有人追问我,剑术里为何隐隐有纯阳的影子……”鬼影小次郎小心翼翼地说着,不出所料还是看到了谢云流面庞上一闪而过的桀骜怒容。

  “早就剔除主要花样了。还能看到根脉中……哼,行啊,倒是收了些好弟子。”谢云流一边说着,周身内劲也随心鼓动,竟然把地上三个白瓷杯都震成了粉末。

  鬼影小次郎犹豫再三,终于没有说那个消息。

  他没有说除了五脉真人所授弟子,和精华护法冲虚之外,纯阳宫内还有一批特殊的弟子。

  

  静虚一脉。

  由纯阳大师兄洛风代师收徒,虽然不及其他六脉弟子人数,也有五六十名,记在“谢云流”名下。

  老实说,鬼影小次郎打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隐隐诧异,细想之后感情十分复杂。他素来忠心耿耿,把大师范视为最尊重之人,也一心想成为大师范最钟爱的弟子,亲近程度自然不是前岛长一郎和入江直树这些只看重大师范的剑招之人可比。在整个一刀流之中,能和他有一争之力的,也只有谢云流收的关门弟子藤原康成小师弟,和那位森九岚师姐了。

  然而打听之后,他发现那位代静虚一脉收徒的洛风师兄,是大师范在纯阳宫最早收的徒弟,从婴儿起拉扯养大。几十年后,洛风依然在维持着静虚一脉,无论环境如何险恶——鬼影小次郎可是打听到不少纯阳宫其他弟子对静虚一脉的微词甚至排挤之事,尤以紫虚一脉为甚——都不曾放弃过。

  这件事如果让大师范知道了,以他性情中人的脾气,定会触动。

  如果是藤原广嗣或者一刀流其他有别心思的番队长,最担心的是谢云流会不会和纯阳化解恩怨,无法再为他们带来利益。然而鬼影小次郎私心中更在意的,却是那位洛风师兄若是被大师范认回,他还如何成为谢云流最得意的弟子——他也曾意气不忿,蒙面去挑了那位洛风师兄一剑,却根本不是对手,连片衣角都没沾到就被深厚内劲轰开,正是大师范不愿教他们的纯阳正宗内功,鬼影小次郎急忙逃之夭夭——武学建树不敌,感情深厚不如,怎能再让谢云流知道?

  静虚一脉的事,官面上根本打听不到多少消息,云流大师范在东瀛接到邸报里,也不会有这些事。只有纯阳宫之人清楚内情,鬼影小次郎也是在华山集附近细细打听不少时日,才理清楚其中微妙。只要他不说,谢云流大师范就很难获悉真相了。

  “今年年中,纯阳宫要举行‘西晟大典’,皇帝也要来纯阳封山,这是他第三次来。”鬼影小次郎定神后,继续说道:“纯阳四个月后有祭奠大礼,不过下个月藏剑山庄有名剑大会,剑贴据说已经发了,纯阳掌教要亲自前往……”

  谢云流眼神愈发冰冷危险,在鬼影小次郎汇报完毕后,示意他们都退下,待他有下一步计划后再行通知。这三位一刀流小队长看了一眼甲板上碎成粉末的瓷杯,沉默地退回了船舱内。

  谢云流手扶着船舷,眺望远处朦胧可见的扬州港口。自从海丸号停在这处狭长港湾中作为基地,他一直住在船上,也习惯了微微起伏的摇晃波澜。而此刻,他的内心也随着涟漪颤动,本以为无论听到怎样的消息,那种曾日日夜夜灼烧着他的怒火毒焰,已经被时间打磨成了流淌在血液里冰冷腐蚀的仇恨,专注地埋藏在心底深处,不动声色地恨着就可以了,情绪不必再受牵动。可事到临头却发现,他依然像是刚去到东瀛那几年,愤怒得恨不得立刻就发泄出来。

  三十年鲜艳如新的恨意。已经变成了潜意识的一部分。

  纯阳宫发展壮大,欣欣向荣。皇家荣宠未曾断绝,江湖名声德高望重……当初垫着谁的骨和血保住的呢?师父受你蛊惑,最终也给了你想要的东西。

  你,满意了吧。

  你,过得真好。

  ——可惜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既然我回来了,不撕掉你那张虚伪小人的脸皮踩在脚下,怎么对得起这三十年我受到的一切折磨、痛苦和屈辱。李忘生啊李忘生,像无数个日夜一样,他咀嚼着这个和着血沫咬牙切齿咽下肚的名字,他忽然飞身跃起落到海岛一侧,用力长啸,啸声鼓动海波,一线浪涌撞碎了海边巉岩。碎石坍塌,空气震荡。水花卷雪,衣袂翻飞。这啸声惊起无数水鸟高飞,在天边排成一线,争先恐后穿梭于水浪上空,久久不散。

  

  这世上谢云流所不知道,也未曾发生的那些事,如果冥冥中能将这句心声,传递给被他视为诛心之敌的那个人听到,也必然是不辩不争,内里却似一片琉璃击碎,扶墙后退一步,貌古眉如雪,看经三十霜,眼泪勉强不落,自问般重复一句:“我……过得好?”

  

  

  ----------------TBC-----------------

    

※星号是引用官设或资料原话,【传闻,东洋魔剑比武之时周身正气凛然,俨然乃是正宗道家玄学,有次纯阳的一个道士观看了东洋魔剑的比武,发现他的道家玄学比之他们的掌门甚至有过之,可他的每次出招都狠辣无匹。】这句是以前存的客户端拆包-安史之乱-TFs-contents-txt文档里搜关键词获取的。我本来觉得回中原复仇这一段的谢云流很容易写黑的,然而细细研究设定集之后,不得不说,设定集洗白能力太强大了,比我这种惯会美化滤镜的,还要洗得白净一百倍……

  

  
 

评论(116)
热度(456)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贫道七感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