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壑归 五十八章

  冬去春来,万物鼎新。终年白雪覆盖的纯阳宫,其实潜移默化变迁四季。譬如冬天紫竹林别馆的梅苑,渡送来其他季节都闻不到的幽香,哪怕梢头雪中玉梅难以分辨。又譬如非鱼池里的冻泉流向一处山坳幽水潭,较暖的谷潭里能成活一池莲花,夏天大朵大朵浮玉绽放在水面,秋来又能捞起泥藕,清水涮出雪白色泽。空雾峰、论剑峰上的松树林和柏树林,终年常青,给人时序不变的错觉。但半山坡纯阳山门旁栽的落叶乔木,从新枝抽芽,枝繁叶茂到落木萧萧,换得像是走马灯。

  华山俯视皆景,纯阳宫亦如此,并非只宜观瞻白雪。

  若说独特盛景,除了雪之外,还有云海。

  观赏云景需要地势高峻。山峰直插云霄,还只在云中看不到,得是那些高过了云层的峰头才能俯瞰。云海云海,云顶波涌,雪浪如海。纯阳宫占华山西面几处高峰,各有各的赏点。朝阳峰中低,山廓在云烟雾气中若隐若现,置身其中,宛若有仙人将要在迷雾中临凡指路;坐忘峰稍高,云朵似遮面轻纱,低处漂浮的横云是仙女的腰带,峰头旁游荡的云絮便是她的发缕;至于最高的论剑峰,毗邻华山边缘绝壁,似一块倾斜的巨铁直刺穹顶。峰顶寸草不生,唯有一颗年久古松。高得连鸟都飞不上去。在此俯观的云景,有个别致名字叫千峰海。

  一片绵延到天边,无边无际的雪白云海,高高低低,形色各异的峰头若隐若现。遇上云厚的时候,一颗冒头的山峰都看不见,便像孤临海中悬崖。崖高人远,浪急海阔。遇上晴好的云淡天气,高低起伏的小山峰在云波间落错有致,长空碧蓝如洗,脚下万顷云山。据说,吕祖到华山择福地建纯阳宫,选址时登上论剑峰顶,望有感,创剑招,以“雾外江山”名之。

  后来纯阳初建,吕祖带十四岁的谢云流和十一岁的李忘生登论剑峰俯瞰千峰云海,尚是孩童心境的谢云流一时被这雄奇盛景震得忘言,怔怔持小木剑久立,眼中云波翻涌,看久了竟激动地“呀”一声,用刚学好不久的梯云纵轻功直往下跳,似海边博浪的弄潮儿,迎向大海腥咸的风。李忘生还没开始学纯阳轻功,攀着那根老松树眼巴巴地望着师兄下落的身姿,目光里有艳羡,也有担心。

  谢云流欲往云中峰头借力,然而高驰而下,初学者又怎能准确点中那盈寸窄地,谢云流将落才发觉距离峰头竟然还有丈远,这一口气息无以为继,又无着力落身处,像要被深海旋涡直吸下去。

  忽然眼前白袖鼓荡,风中飘袂,吕洞宾已跃至最近的峰头,振衣横剑,平直剑尖准确递到谢云流脚下三寸。谢云流心情骤松,单足点住剑尖,借剑上弹力缓住下坠之力,又往剑身内侧踩足几步,借那股弹力蓄下一次跃起的力。在吕洞宾内功加持之下,谢云流只觉得浑身舒许,待他再度纵身跃起,吕洞宾却也收剑背负身后,他的轻功比才窥门径的谢云流高明不知多少,谢云流飞不过三丈远又要往下落,但这回旁边已经没有山峰头可以借力。谢云流正欲转身回到原处,扭身时却被吕洞宾从背后揽住,手上有内功,从谢云流腰间的穴位涌入。吕洞宾一笑,又像是抛球似的,把谢云流朝前朝上一推,让他凭空又飞跃起来。

  谢云流几乎瞬间就体会到了乐趣,连声大呼:“师父!好玩!”他几乎每一步都在学习,一次跃得比一次远,最后一次甚至在没有吕洞宾推的情况下,也能从一座山峰跃到另一座山峰顶了。

  那时等在论剑峰高处,眼中映着漫天云霞与师父师兄奇妙轻功纵跃起伏的李忘生,也在几年的刻苦努力下,掌握了轻功入门的精髓,甚至能和谢云流在这里玩比轻功的游戏(当然在李忘生的角度来看是练习)。那颗论剑峰顶的古松,默默见证着他们像两只浪头颠簸的小船,乐此不疲地从一座山峰跃至另一座山峰的身影。袖手云中,雪浪奔涛。

  

  景龙四年的炎夏,距离人屠事件的了结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谢云流上下华山的次数愈发频繁,这几个月李重茂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一封信。比如他添了一个女儿,请谢云流去吃满月酒。比如李重茂听从母后叮嘱做准备,想来不受拘束的日子越来越少,央着谢云流带他出去玩玩。谢云流一一应下,去的次数多了,在山下耽搁十天半月,回来就接到吕洞宾的传音符,叫他上论剑峰。

  谢云流吐吐舌,想是最近贪玩,少不得挨师父一顿数落。独上论剑峰,从山路旁望,云海翻腾一如往昔。快到峰头时,远远看见吕洞宾站在古松下的背影。吕洞宾身穿宽大纯色道袍,并无繁复郁罗萧台等绣线纹路,以一根白色穗带系在腰间,头顶只簪了顶逍遥巾,头发未束于冠内,在腰间以铁环缚成一缕。云台上风大,吹得吕洞宾的宽长大袖鼓成袋状,似两个风口,脑后一束的雪白长发也随气流摆动。这副只能叫人想到仙姿的画面,令谢云流那些山下带来的浮躁情绪都淡了下去,升起一股天然敬畏的庄严感。这种感觉十几年来,萦绕在他们师徒之间,从未曾改变过。

  “师父。”谢云流拜后,站到吕洞宾身边,同观脚下千峰隐现在雪白云海,波澜起伏如潮汐之景,默等着吕洞宾要对他单独吩咐的话。

  “云流,这段时日你就不要下山了。”吕洞宾淡淡一句,令谢云流心中一闷,忍不住道:“为什么?”

  吕洞宾并未计较谢云流反驳,大部分情况下,他乐于用讲道理的方式教化,弟子的惑,他一般都会解,让他们自己悟的除外。

  “该留在山上静心了。还想去乐游原玩?”

  谢云流略微吃惊,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他去了乐游原,可是也只是小小吃惊一瞬。因为他早有这样的领悟:师父既能卜卦,很多事他自然知道,用不着别人告知。

  想那乐游原上芳树连云,野草萋萋。春夏之期,登临纵目,皆是眼底葱茏的绿意,谢云流的确喜欢熏风美景。本来是带李重茂出来玩时偶然看到,等他把李重茂送回宫中后,又自己折返回去流连两日。在古道一家客村酒肆里。喝几口店家自酿的清淡得水似的甜酒,吃几口炸得半焦的黄豆,这家铺子自烤的简化胡馕尤为有味道,算住店一共仅十个铜板,大清早听不知哪来的卖花女吹叶哨子,微风送来渭河畔的古笛长吹相和,横过凌波。

  谢云流从来不会对吕洞宾撒谎,点头承认道:“挺有意思。”

  吕洞宾倒背着手,轻踏上论剑峰斜逸出的峭石,回头望着谢云流,就像站在大海边悬崖顶端,背后雪海波涛。

  “景可看,但不再是寻常人看的景;路可走,却不再是寻常人走的路;纯阳清修,须得上体天心。这是每个入我纯阳弟子都会应下的誓。你身为大弟子,须做一宫之表率。你的道心既在红尘虚实之间,那就来看看,这些修行到底长进了几分。”

  吕洞宾边说话的时候,边把背后拂尘云展搭在了胳弯间,周身散出了坐忘心经的护体真气。谢云流猜到吕洞宾唤他上论剑峰是要考教武技,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天涯路便开刃出鞘。他跟吕洞宾过招,从前用木剑,后来用铁剑,哪怕现在用精钢剑,都觉得无甚区别,很多时候他最多只能碰到吕洞宾一片衣角,用何种剑器并无区别。

  

  吕洞宾身姿展动,退跃出悬崖边缘,往云山飞瀑之间落去。谢云流已提息跟上,一剑递出,两人之间距离约有一丈,吕洞宾仰面朝上的落姿轻盈似蝶,而谢云流竟然以近乎悬垂在空中的姿势去追赶,加上剑身长度,刚能递至吕洞宾面前三寸之地。然而这仅是起手的招呼,若是不能接下这一剑,那也不是吕洞宾了。他只是抖了抖手腕,动作小的肉眼几乎难以看见,臂弯的拂尘便轻卷起末端几簇,四两拨千斤般,那柄霸刀山庄的神兵竟然被几缕毛拨到了一边。

  第一息毕,吕洞宾落至云海边缘的峰头之上,而谢云流站在另一个峰顶遥相对望,两座山峰之间相隔三丈,纵深而下是华山万丈绝壁深渊,在云雾中看不见底。师徒二人在云海上翩跹跃动,好似两片轻盈白羽。云海间的山峰就是燕柱,随着武技气流波动的浪涌就是旋律,看不见的击筑高人,奏出一曲妙音。吕洞宾和谢云流,一个仿佛古调高致的音色,一个是少年风华的音色,交织缠响,悦耳动听。

  谢云流自名剑大会窥到新剑境,给他带来剑路彷徨的苦闷,却也真正助他又领悟一重境地,并非一马平川,莺歌浓艳方是坦途;困顿沉溺时,石枯崖痩般的磨损,也是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最终增益其所不能的重要收获。本来谢云流还不信他能有吕洞宾的七成功力,但今日试过,才隐隐发觉或许叶法善说得对……如果他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不是就要突破叶法善提到过的“走不出的地方?”是什么?是雪。可是这里没有雪,周围是云,不会被掩埋,也不会融化的,自由自在的云……是不是能飘到天涯海角?

  “屏息凝神!”吕洞宾一声断喝,黄钟大吕般,让谢云流手中不自觉变得有些诡异的剑路猛地终止,刚才一击之下谢云流想变招,却变的不是平素修习正统,而是一直藏在心底深处,和那些被旧事发酵的深渊中同出的某式路子。刚才他想到景龙观夜里和昌兴郡主师父的试手,对方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似乎把这种东西逗引了一点出来。吕洞宾何其敏锐,感觉谢云流武技掺了杂音,止住战圈,喝道:“道元兄当年与我终南山比剑论道,却并非同路之人,叶家修习符箓之术,尤能厌劾鬼神,世代为王孙公卿座上礼宾。与我纯阳之道,便如辙轮两分。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都不可萦怀于心。”

  谢云流精神一振,把那些思绪抛诸脑后,又全心全意投入和师父的喂招之中。这场考教,吕洞宾也使了一些谢云流从未见过的精妙剑招,虽然现在他已经能看得出来究竟是从以前的哪些招式演变而来,那些变化腾挪的微妙之处还是令谢云流大呼过瘾,眼睛都舍不得眨。成功激起了他埋首在华山雪峰上再练个十天半个月的兴致,直到演武结束,谢云流犹自站在海浪雪沫间回味良久,身侧日影西斜,白云苍狗。

  

  老君宫的丹房里,一尊青铜大肚炉冒着烟气,丹房旁有个小小的耳房,房中横着一张松软小榻,榻上睡着一个素袍小道童,蜷缩成一团,显得更圆润可爱。正是炼丹结束后,困得来不及回到内室,就在丹房耳室倒头睡着的上官博玉。他练一味三元丹,需熬制八个时辰,他就真的在炉前支着眼皮等了八个时辰,想当初也正是这股心气,让从不轻易收徒的吕洞宾确认了博玉的向道之心,正式收他为入门弟子。不过博玉年岁尚幼,吕洞宾又好吃好养地照拂着,博玉很喜欢吃甜食,在等待制丹的时候,能把一包蜜饯吃个精光。发育得圆敦敦的,若要抱起来可费不少力气。

  耳房的木门轻轻“吱”一声,推开一条缝,进来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见博玉睡得香甜实沉,便放轻了步伐,给博玉披上滑落在地的绒毯。这是食时,博玉除了炼丹药的时候,都是和师兄们在一处就餐,李忘生本来是来叫博玉去用饭,又不忍心打扰他的好眠,思忖了让灶间弟子留着一份,免得博玉醒来肚饿,便预备蹑手蹑脚离开。

  李忘生忽然听到博玉在梦中一声含糊嘟囔,浑身蜷缩得更紧,好似冷,又好似要卷住怀中看不见的东西。李忘生坐到塌边查看时,博玉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拱进枕头深处,这回李忘生听清了他梦中低喃:“娘……”是这位小师弟从来不会在清醒时提及,甚至眼中掩饰不住厌恶的存在,却在一个劳累过后的黑甜梦境中,毫无预兆地从梦中滑落嘴角的弧度。一个孩子的心事那么单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小事一桩的愿望,而冠尽天下文魁的上官昭容,不知能否写得出这样一首诗?

  李忘生给博玉掖好被角。他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昏暗光线见到是李忘生,松了口气嘟囔:“师兄,我还想睡一会儿。”

  “你睡吧。”李忘生看重作息规范,但博玉这犯困模样让人心软,这么小的孩子炼药眼带都熬了一圈黑青,李忘生也不好把他从暖绒被窝里捞出来。博玉舒服地赖在枕上,过了一会儿偷偷咪开眼睛看李忘生还坐在那里,软声道:“师兄,我好像做梦了。”他不像其他小孩子,起了话头就会喋喋不休,博玉很安静,只有在慈悲和蔼的吕祖和温言无苛的李忘生面前,才会多说一点心事。

  “庄周蝶梦,是耶非耶。不耽黄粱中。”李忘生的音调也低,不打破这小小耳房中的宁静。

  博玉眯着两只眼缝:“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里,她,她总是背朝着我。我想走到前面去,可是我躺着走不动。有时候进来人,她就用被褥搭着我,笼着我的头。好难受……”

  李忘生看着博玉逐渐又沉下去的眼皮,确信此刻语无伦次的话是半醒半梦间混沌说出,暗自叹了口气,轻轻梳拢着博玉的发顶,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也别太责怪……她可能是想保护你。有的时候,想保护什么人,很痛苦……”

  

  谢云流回到剑气厅,依他的耳力早已听出平时空荡荡的厅中,来了两个小朋友,他一边放轻脚步,以悄无声息的步伐站到窗外观望厅中景象。

  洛风今年九岁了,在纯阳功体的加持下,像一棵小杨树挺拔,等再过几岁,堪称“吾家有子初长成”,他背后是一把雕刻着简单太极纹路的竹剑,蓝白色的腰带扎在腰间,茸茸的头发也刚长至肩,在脑后用木簪束起小小的童子髻。他的身旁,年龄稍小一两岁的纯阳道童,矮半个头,身上衣服新崭崭的,看着却脸陌生得很。

  谢云流忽然想起李忘生昨日跟他谈起,每年两次,纯阳宫在冬夏之际,会收一些山下送来的求道子,有的是华山集的百姓家里遇事,幼儿失牯的,乡民就会送来纯阳宫,若根骨还不错,兴许就能留下;有的是孩子出生卜卦有缘或有祸,要踏入道门了断尘缘,纯阳宫若有余力也会代养。只是凡间材质多半平平,十一二人中出一两位天赋根骨俱佳的属难得,因此大部分都仅是纯阳不记名的普通弟子,教他们养生之术。昨日新收了几位弟子,暂时寄留天街那边弟子房,让他们同起居饮食,慢慢成长。

  恰巧洛风去拜访这些小师弟们,和其中一个孩子一见投缘。吕祖闻之,发觉这叫楼彦的孩子根骨资质尚可,若留在普通入门群居中,错过了这几年成材时机,颇为可惜。但是除却龙凤之才,吕洞宾又不会轻易收弟子,便做主指派给谢云流。昨日谢云流在论剑峰上悟剑未归,洛风便代师父领着楼彦,来到剑气厅等待。

  “这把叫黛雪,这是断水流,这把剑叫意气平生,这是百炼银龙剑,这是长明烛煌,这是止水剑……”洛风把师父搁在剑气厅的宝剑收藏娓娓道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这些或古拙或精美的剑虽只在鞘中,却让人能遥想发硎光彩。楼彦一直听洛风说长道短,话中止不住对师父的自豪崇敬之情,不由得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师父产生了憧憬,想象一个银须飘飘,仙风道骨,眼神光湛的老叟负云绝气,乘霄而上——洛风偏偏忘记告诉他谢云流的年龄。

  “打斗的时候,梯云纵还可以飞上天空。”洛风说得兴高采烈,本来一脸艳羡的楼彦听到飞空忽然来劲:“真的吗?师兄,我家从前是做风筝的,我爹能做出好大好大的风筝,绑在小孩子身上也可以飞,你有没有飞过?”

  “还没有到学飞那么高的时候……”洛风涨红了脸,他的进境虽然在同辈弟子中无人出其右,但是毕竟年龄那么小,骨头还没长稳,就没有学太难的梯云纵,只学了凭虚御风等简单身法。而且还有句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他没有玩过风筝,倒是被师父带下山时在华山集上看过那些飞在空中的龙、狐狸、蝴蝶。可是纯阳宫又没有人会做这些玩意。

  小孩子有种天然的献宝玩耍心,尤其是这种年纪的男孩子,闹在一起,一堆雪一潭泥都能玩一天。洛风到底也有些顽童心性,楼彦更小,只想去饱览这处处新鲜的纯阳宫,最好能把山上跑一遍,不住地撺掇:“师兄,我们去放风筝吧。我会做,我们扎一个又大又漂亮的,飞起来,所有人都看得到。”洛风到底是足够听话乖巧,犹道:“可是师父还没回来呢?”楼彦道:“他昨天也没回来呀。”洛风终于被说服,正要点头答应。忽然窗外传来朗笑声,谢云流推门而入。

  洛风惊喜道:“师父!”情不自禁便奔至谢云流面前,谢云流也好几天没见到风儿,一捞就把他抱起来。洛风本来这时候觉得自己长高了,不好意思被谢云流抱来抱去,所以一般都运起小轻功咯咯笑着躲开。但是忽然多了个师弟在旁,洛风猛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了,那股不愿和别人分享的独占欲尽管很好地被责任心所掩盖,却还是让他一改寻常,不但不躲,还主动搂进谢云流怀里,享受这种宠爱,权当一个小小的秘密。

  楼彦却是在意识到这位年轻得好似大哥哥的青年竟然是洛风口中无所不能的师父,他一直以为吕祖银发雪须,仙风道骨,既然是吕祖的大弟子,想必也修行了很多年,头发也应该都白了……楼彦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寄出一句:“师,师父?”

  谢云流大大咧咧,无暇注意他们各自奇妙隐秘的念头,他把洛风架在单手上,让洛风靠在他肩上,又顺手把楼彦也捞起来,一边一个,攀在肩上,像两个小仙童,笑道:“你叫楼彦?叫了师父,其他慢慢学,今天我先带你们放风筝玩去。身为静虚弟子,怎能不会放风筝呢?”这等没头没脑的顽皮话,每一句都被洛风如获至宝地记在心里,三十年间,静虚一脉每收一位新弟子,大师兄都会带他们去放风筝。

  

  风筝落到了半山腰,面对两个孩子脸上委屈之色,谢云流便以逍遥游轻功纵跃去捡。那风筝正挂在半山腰山门边的驿栈木屋上。这是纯阳宫专门搭建的,在山门两侧,供守山门的弟子歇脚,要传信下山的鸽房也在此处。纯阳值守普通弟子见到是大师兄,无不毕恭毕敬。一看大师兄居然跃上木楼顶,却是去捡一片风筝,都不由得莞颜,三三两两回到原岗。

  谢云流的轻功跃到屋顶上也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个山门的驿房四个角用木雕刻着鹤,风筝的竹片主骨就勾在细长的鹤脖子上,风吹也吹不掉。谢云流小心翼翼取下来,避免划破纸面。风筝的架骨是削竹子削出来的,薄的三片如纸,竖的骨有半寸厚,还有三个木接头。纸面上是洛风用朱、靛、褚色画的蝴蝶,楼彦就负责拼装起来。他们找来了吕祖去非鱼池里空垂用的钓线,又折了一节碗粗的桐枝(当然是谢云流折的)来绕轴,还在天空上飞了一会儿。但是风势太大,吹断了钓线,风筝就顺着山道一路飘落下去。

  虽然做的简陋,但也是孩子们亲自动手,有不寻常的意义。洛风楼彦一边一个摇着谢云流的袖子,纯阳宫大弟子也只好乖乖指哪打哪。他捡完风筝,正欲回剑气厅,忽然听到了木屋里纯阳弟子的议论声。

  鸽房里有两位纯阳弟子,负责择捡山下传递来的消息呈报上山,也负责给这些鸽子们添食送水。吕祖,谢云流,李忘生都有自己专门的鸽子,直接飞上华山,不需要通过山门查验。如果有其他人的信递到了纯阳驿屋里,这些弟子也会送到他们屋内。就像前几次李重茂给谢云流递消息,是派遣温王府的随从带着信至纯阳山门,这些通传弟子再把信直接呈给剑气厅内。李重茂那里有谢云流的三只传信密符,上次名剑大会下山前夕,用掉了一枚。谢云流叮嘱他尽量不要随意使用,所以李重茂也一直是派随从来送信。眼下距离春夏之交期的乐游原之行转眼过了两个月,李重茂一直没有消息递过来。谢云流本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却在听到鸽房中弟子议论的声音时,蹙紧了眉头。

  “……要是太子殿下的随从再来问,我都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搬到东宫里去了……”“那可不一定……”

  上个月皇家使者的驿报的确专门来通传立太子的诏书。立太子是大事,李重茂算是在纯阳待过一年半载,封太子少不得朝廷又有些赏赐拨下来。都是官面上的文章。谢云流也写了封四平八稳的贺辞,但是没收到李重茂的回信,以为他初承东宫之位千头万绪无暇分身。这两位弟子言下之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太子殿下的随从会来问?问什么?李重茂从温王府搬到东宫里去了,这种事放在以前,他至少会写封信来知会一声,真是奇怪。

  谢云流疑惑心起,翻下屋檐,行云流水般从敞开的窗外翻进屋中,两位纯阳弟子一见他,霎时傻眼,道:“大,大师兄?”

  谢云流虽然平时在弟子中素有威严,也没到这种见了他的面会心虚的地步,有一位夸张得甚至有点面如土色,谢云流皱紧眉头:“怎么回事?我刚才都听到了,太子什么?你们谁来说?”

  那位面色不好的弟子胆子更小,面对谢云流生气时好似会冰冻三尺的气场十分没有抵抗力,还没等同伴解释,禁不住道:“大师兄,这事真不怪我们,是二师兄吩咐的。我们平时哪见得到您啊……”

  谢云流呼吸一窒,厉声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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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定集里没有楼彦这位游戏任务中存在感超强的二师兄,不知道年龄,以游戏任务为准,他是见过谢云流的,于是就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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